一般来讲,成为妖侍会给妖怪套上一道枷锁,妖怪们不愿葬送自由之身,大妖更不愿意接受束缚。
“我觉得你很好,成为你的妖侍,也不一定会限制我的自由。”辛尧衣袂飘飘,浑身的伤亦不减他的优雅。
“还有我!”岑鱼挽上辛尧的手臂,而后对江遗道,“你是我们认可的捉妖师……”
“我们也想!”身后,无数的小妖怪围在江遗四周,连大妖都承认的捉妖师,它们更没有什么顾虑。
凤凰台正中央,冉云清突然明了地笑了一声:“师兄,你还记得戴渊说的,有人净化了寺妖和血蟾蜍一事吗?”
“我记得。”戴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阿祉误打误撞,但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为众生祈福的信念去做的,而我刚才观察到,江公子和众妖联手起来,那个漩涡更小了一些……”
越想,她脸上的笑容更盛,将眼角那滴眼泪拭去:“没错,这个漩涡本就是众生的邪念形成,是戴渊用忧心雨加重了它,净化的方式,或许就是大家守护众生的信念,一个人的信念不够,千千万万的信念总归能够。”
她不会再让烛乐挥出这一剑,守护众生的责任,不只系在一人身上。
是千千万万微不足道的不知晓姓名的小人物,在戴渊眼中命如草芥般的生灵,战胜自己的邪念,聚集起来的那颗纯粹为众生的信念,才能一点点填补掉这个世界的缺角,让这个世界得以重新运转。
而造物主所创造出来的神物,虽然有强大的能力,却只能遏制一时,却永永远远无法根除,黑暗不会彻底消失,依然要牺牲一个人去扭转乾坤……
他们已经牺牲掉了阿祉,不能再牺牲烛乐,更不会再牺牲接下来的其他人。
她望向沉浸在绝望中的烛乐,敛目。
不该是这样,每个生灵都不应该被拿来作为牺牲,每一个生灵都不应该被放弃。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如果说一定要有的话,那便是众生自己。
这才是这个世界全部的真相,连秩序都不知道的真相。
它错了。
“烛乐,站起来!”冉云清走到烛乐面前,“拿起你的剑,用四个神物,把大家的信念汇聚一处,不能让阿祉的牺牲白费。”
烛乐垂着头,浑身上下散发着沉郁森然的气息。
他不想挣扎了,没有了求生的意志,随便吧,他只想随着阿祉一同长眠此地。
“我来!”见他没反应,戴苍走上前揪起他的衣领,对上他黯然无光的双目,“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不想救你不想管你了,一路上我们有很多次把你杀了的机会,但阿祉想要救你,她知道你这次死掉是真的会死了。”
烛乐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不止你想活着,大家都想活着,阿祉哪怕死掉也要保下你,你这就放弃了?”
“你要让阿祉看不起你吗?你当初抢神物的时候不顾后果,既然神物在你身上,那么你就担起你的责任来!”他指向身后殊死搏斗的众人,“不净化掉那个漩涡,阿祉会在深渊里饱受折磨,如果你愿意让阿祉那么痛苦,那我无话可说!”
烛乐抬起猩红的双眼,望向一片狼藉的凤凰台。
普通的,不普通的,无论能力大小,没有一个生灵在后退,哪怕没有神物,他们都在守护着这个即将被黑暗吞掉的世界。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世界。
他喜欢的,是她。
而她说,喜欢这个世界。
烛乐握紧众生剑,缓缓起身,所到之处,神物散发的光亮将一簇又一簇微弱的微小光芒汇集。
众生剑在他手中变成耀眼的彩色,似要贯穿天地尽头。
他坚定地挥出这一剑。
一夜混战,当天边亮起第一缕亮光的时候,所有人都累倒在地上,却忍不住欢呼庆祝胜利。
万人敬仰的众生剑被他丢下,烛乐重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回到原处,再度抱起那个紧闭着双眼穿着嫁衣,身体已变得冰凉的女子。
他用未沾上血的袖口一遍遍为她擦掉脸上沾上的血与灰尘,仔细把她的头发一点点理顺,而后轻轻将额头贴在上面。
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痛苦到麻木。
余光里,他看见戴苍揪着戴渊的衣领毫不客气地甩了他耳光,大声怒骂;他看见了冉云清和岑鱼相互扶起对方,相视而笑;他看见了江遗腰间挂着的白色捉妖笼;他看见了他的师兄们、妖怪们劫后余生的抱在一起迎接新生。
这些声音恍恍惚惚,离自己好远,他觉得这应该就是一场梦。
他们都活下来了,他们都被拯救了,可是她呢……他的阿祉他的妻子永永远远回不来了。
“结束了,我们回去成亲。”他开口,嘴唇在动,却是无声,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吉时到了,不能错过时辰,夫人,我们这就回去成亲……”
他抱着她跌跌撞撞,一步一步走下凤凰台。
她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睡饱了就会醒过来,叫醒做噩梦的他,而后神采奕奕地穿上嫁衣,成为最漂亮的新娘,拥抱他,亲吻他,与他成亲。
他们的结局应该是这样啊……
昨夜她还在与他说话,眼睛狡黠地弯起来,一边畅享着与他的未来,提议要与他继续去看看世界其他地方。
她说这话的时候耳尖罕见几分羞涩,眼睛却依旧那么明亮。
几个时辰而已,不会阴阳相隔的。
她是最贪睡的,没关系,他可以等着她睡醒,就算错过了吉时也没关系,等多久都可以。
反正他百年都这么过来了……真的没关系……
“系统说……这个世界,已经得到修正了,没有崩溃。”冉云清走到他旁边,望着他空洞死寂的双眼,踌躇道,“我们……任务完成了,烛乐,你……节哀,替阿祉好好活下去。”
可是她明白,有些人的心死了,活着对他来说犹如酷刑般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