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这是他最后一点耐心了。他说这话时搭上他那副纯善的面容，没什么威慑力。就算她真的叫了，他也不能当即把她灭了，如此微弱的妖，曾经的他都不屑去杀的。

逢春又要哭了，冉云祉笑道：“叫哥哥，叫姐姐。”

她把逢春抱在凳子上，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烛乐防贼似的将剩下的桃花酥装到盒子去。

“你既然是并蒂莲花妖，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姐妹？”

并蒂莲，双生花，并蒂双生。她记得并蒂莲始终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开放，一左一右，自开放到枯败终生不见。

但如今逢春在这里，另一个姐妹去了哪里？

逢春低下头，眼眶隐隐又有泪花将落：“我是并蒂莲花妖，我的姐姐叫做沉舟，一蒂双生，共生共存，共用妖丹。”

“我没有见过姐姐的样子，当我们还是一株并蒂莲时，我看不到她。后来，我们努力化为妖身，开始争抢所需的一切。可我的妖力太弱，争不过姐姐，如此一来，姐姐的妖力越来越强，我的妖力就会越来越弱。”

“妖界就是这样，但你姐姐强大可以来保护你，也不是坏处。”烛乐插话道，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便做了一碗甜粥，放到逢春面前。

逢春这次并不急着吃了，抬头望向窗外萦绕不散的烟雨，那张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不属于孩童的苦笑。

“我也是这样想，可姐姐不想我活着，如果我死掉了，姐姐便可以拥有完整的妖丹。”说完她捂住眼睛哭了起来：“那是我姐姐，是我最亲的人，我爱她，我不想争，我想我们都活着。”

如同一朵花的光暗两面，相辅相生，此消彼长，一方的成长会影响另外一方的存续，天下之大，竟然还有这样苛刻的生存方式。

冉云祉有些心软了。

烛乐抬眸对上冉云祉的视线，问道：“阿祉，你又想帮她们了？”

她总是这样好心的帮助那些小妖怪，自从北境回来，她对帮助小妖怪还愿一事更为殷切，他不阻止。但今日他说不上来，这小妖怪总是感到说不上来的奇怪。

“姐姐会帮我吗？”逢春眼眶还挂着泪珠，期待地看向她。

“阿祉，不要管她们。”怎么又被不知名的妖怪截胡了去，“你不陪我，很可恨。”

冉云祉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却不急着回答烛乐的话，沉思片刻道：“阿乐，我们去游湖吧！”

“游湖找并蒂莲吗？”他环抱双臂，还是不爽，“下雨了，不想去。”

冉云祉笑道：“本来我就是计划带你去游湖，来江南怎么不去看看？顺路去看看嘛！”她一直向往江南的烟雨山水，眼下外面这蒙蒙细雨，手持纸伞缓缓经过刚刚好。

但烛乐并不这样认为，妖怪之间的生存法则没有必要干预，如果真的可怜她，养在灵泾山就好，反正师父似乎对她很友好。

“阿祉知道去哪里找沉舟？”他对上逢春，询问是否知晓沉舟的踪迹，但这小妖怪一问三不知，只是用一种恳求的目光望向冉云祉。

“碰碰运气，游湖顺便试一试，没找到的话，就算了。”她笑，“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结果，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烛乐对她无可奈何，很想不让她趟这浑水，但她的性子做了决定不会改变。而他也是和那些小妖怪一样，被她一步步从黑暗里带出来。

这样温暖的人，怎么会让人不心生喜爱？

“去不去？”她望过来，征求他的意见。

她一个眼神，他就被她蛊惑了，回神时，他已经在点头了。

“去……”

他永远无法拒绝她。

第89章 外表看起来洁白无瑕，内里却这样苦。

今日的雨相比昨日小了些。

白衣少年轻轻挽住冉云祉的手, 将一柄十二折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

细雨朦胧沿着伞骨弹跳，坠落在他的身侧，挂在他微微翘起来的发丝之上, 水珠顺着他的发尾滚落, 他的衣襟晕开一片水渍。

冉云祉把他拉入自己身前，一摸他的衣袖，半边身体都是湿的。

她哼了一声：“谁叫你这样游湖了？你这样还不如不撑伞。”

一个没看住他就淋了雨，却一声不吭。

“我是男子，淋些雨不算什么。”烛乐缓缓笑起来，将伞又往她那边递了些。

冉云祉抬头看去，上方稳稳当当立了一小块黑影，将她整个人罩的严严实实。

她干脆把伞拽过来, 狠狠瞪了他一眼, 将他手里的油纸伞取下来扔到一边。

“你以为我身子骨弱啊。”小雨而已，她又不是多么娇气的人, 更何况她也担心他的身体。

两人在雨中大眼瞪小眼，冉云祉看到雨水沾在他的眼睫之上, 轻轻一颤，显得无辜又可怜。

烛乐很想说什么，冉云祉却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没事的, 是我要雨天游湖的嘛，你要是生病了，我会过意不去的。”

烛乐并不赞同, 但那把伞被她扔到一边，他无可奈何地问船家借了草帽蓑衣, 冉云祉像发现了新奇的事物，自告奋勇将草帽带到他头顶, 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

接地气，更亲切了。

他们并肩坐在船尾，望向烟雨中的江南湖水，雨丝连成一线，湖面田田荷叶间隙坠落的点点涟漪，莲叶上只零星开着几朵早莲，别提有什么并蒂莲了。

他们注定要失望而归了。

逢春说，她当时被渔民捞起之前就是生在这片湖水里的，后来就被戴苍当作鱼苗阴差阳错买回去投入碧晴湖。

找不到她也没太在意，本来也就是抱着一试的态度，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很快注意力便转移到游湖上面去了。

她拨弄着清澈的湖水，湖中锦鲤仿佛都有了灵识来追逐她的手指，她兴奋地喊过身侧的少年来看。

自在山水间最能陶冶人的情操，身侧的少年眉目舒展，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触碰水面，不忘洒下一把鱼食，很快小舟皆被锦鲤围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