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到烛乐发这么大的脾气,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连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冉云祉也怔住了,瞳孔睁大,愣愣地盯着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被额前的头发遮住,而后死死咬着唇,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南国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如同一具缺失了游魂的身体,慢慢走向榕身体的一边,抱着他,绝望地哭泣。
“可是,他曾经满心满眼都是我啊!是他把我救了出来,给了我新生,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十年!我们的十年明明都存在过的,他为什么说陪他的不是我啊!”
“我没有蛊惑他,真的没有……”
*
失去妖力,再度变回人身的冉云祉,急切地抓住南国的手,问道:“关于那个僧人,你……你有没有更多的信息……哪怕一点点都可以。”
她感觉她好像就要抓住了,那隐隐的线索。
不止一次,从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奇怪僧人送上的灵泉玉,邹公子口中预言他命数的僧人,烛乐和榕身上相似的咒术……全都指向一个僧人。
冥冥之中,有人引导了这一切,似乎布了一个莫大的局,而他们全部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南国怔怔望着她。
“他……就只是个普通的僧人,来自于北境一个无名寺院,我记不清了。”
冉云祉有些失落:“没有别的了吗?”
悲伤中的南国似乎并没有在想这些,直到烛乐将幻境中逗弄猫咪的毛球放到一边,拽动了上面细微的铃声,唤醒了她久违的记忆,她才恍惚开口:“是黑色的。”
“什么黑色的?”
“是……”她的话音未落,原本躺在床上的榕蓦地睁开眼睛,以手为刃,狠狠刺入她的胸口。
烛乐反应迅速,上前钳住他的手腕,榕却抬眸望向烛乐。
他的黑眼珠大而凝滞,白色眼珠上布满了斑驳血丝,眼底幽幽蓝光忽隐忽现,目不转睛地瞪着烛乐。
“阿榕……你再看看我……”南国的妖丹已被刺破,院里的红豆树仿佛一夜之间被冰雪压垮,树叶连同相思子一瞬间枯黄坠落,如同死物即将腐败。
饶是如此,榕也没有将一丝一毫的眼神施舍给她,南国忽而低低笑了,笑得凄然绝望。
“我的阿榕已经离开了……”她终于信了眼前的人不是他。
因为就算榕对她恨之入骨,最终也没有动手杀她,而是选择自己赴死。
“南国,你坚持一下,我给你……”冉云祉要说什么,烛乐揽住她的身形,摇头,“不要白费力气,救不了的,他毁的是妖丹。”
妖丹毁坏,妖怪便死去了。
可悲的是妖散,天地间再无踪迹,而人死却有转世的机会。
他们永远不能重聚,她再也无法得知真相了。
师兄妹不愿再看,摇头叹息。
榕冷冰冰地看着南国化为碎屑消失,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灵魂不在,他并不会伤心。
在南国消失的瞬间,维持榕虚假的躯壳也要腐坏,在他消失之前,忽而对着烛乐笑起来:“你也会和我一样。”
那副笑容,空洞、残忍、诡异,仿佛一个恶毒的诅咒,诅咒眼前这个紧紧护着身旁女子的少年。
迟早会和他一样的,就算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女子又如何,还不是毫不犹豫杀了陪伴了这么久的人。
冉云祉有些慌张地看向烛乐,紧紧把他抱住了。
烛乐身上有和他一样的咒。
如果南国没有说谎,榕也没有说谎,但榕的记忆出了问题,会不会是那个僧人……他篡改了榕的记忆,把记忆中的南国换成了柳姑娘。
烛乐的记忆也出错了吗?还是未来有一天,他们之间所有相处的记忆都会被替换成别人?
想到这里,她就陷入一阵惶恐中。
烛乐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没事。”
然后毫不留情地将手中剑刃送上去,替他加速摆脱这如同傀儡一般的一生,冷哼一声:“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变得不人不鬼。”
*
荒废的缘寺终究像兰丰村一样消失了,那些曾经变成人类的妖怪如同做了一场荒诞的梦,关于这个荒废缘寺的一切都不再记得。
阿榕,南国,那棵巨大的红豆树,都消失了。
唯一存在的证据,或许是那些手里的缘签,此刻它们不再是操纵心神的工具,而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缘签。
但心头的阴霾却更重了,关于那个僧人,关于烛乐身上的咒,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线索。
冉云祉将烛乐送他的缘签还回去:“物归原主。”
想了想她又问了一句:“烛乐,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来那只猫是我了?”
那些被他抱在怀里,揉捏耳朵肉垫肚皮的一幕幕她还记得。
烛乐原本正在想事情,望见她递过来的缘签,眉心微蹙,并没有接过,片刻后抬头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怎么可能知道那是你。”
“少给我装!”她直接抓过他的手把缘签硬塞到他手心,“你不是不喜欢猫吗?但你一天到晚都没有松开过,后来你那副模样可根本不奇怪那只猫是我!”
烛乐表情更是无辜,伸手将她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你的烧退了吗?小心凉。”
不动声色把缘签悄悄塞到她的荷包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