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家摆手叹息,开口道:“他高家在此处立门安户,当年发的是战争财。百年前的高家先祖原只是个小粮贩,无极城攻占咱们这后,他便奴颜屈膝讨好无极城权贵,拿到了卖粮权。本来嘛,都是为了活着,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没想到那畜生转过头便为难自己的乡亲,漫天要价,说是宁愿粮食烂在仓里,也不卖给穷鬼。就这么着,赚了一堆黑心钱。好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百年来高家后人做什么赔什么,瞧瞧,现今高家唯一的男丁死在了萧将军的手里。哼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老者说了一通,颇为快意,像出了口气,碎念道:“我父亲生前便总说起这事。说那高家人,枉顾人命,低价不卖,少于一斤也不买。我爷爷跪在地上哭求他卖我们家一小口袋米都不肯,可怜我那未曾谋面的姑姑,就这么活生生饿死在了襁褓里啊!”
可这时又有人插话道:“谁说高家唯一男丁死了?高安还有个独生儿子呢!也不知道萧将军会不会再出手。”
“罪不及孩子吧那孩子前些日子同他母亲上街,还亲亲热热同我打招呼呢。”
“照你这一说,那高安也不该死啊。要我说,他们住着那个发战争财建起来的宅子,那就是有罪!萧将军何许人也,岂能冤枉了他去?”
眼瞅着几个老头老奶奶要撸袖子吵起来,林雁连忙道:“所以真的没有人愿意让我们留宿一晚吗我们都是正统的修仙弟子,绝不会画哄骗人的假符篆。”
张老三耷拉着眼皮,点起手里的烟枪,开口道:“你走吧,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你那符篆,我瞧不上。”
“姑娘,你要是不嫌晦气,要不去高家碰碰运气?”说话的大娘是出于好心,也正正好好合了林雁的意。
林雁故作为难,开口道:“这人家正办丧事,怕是空不出精力来收留我们。”
“你们这些个年轻孩子,也不好连夜赶路吧?”大娘站起身,开口道,“你们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高家。”
“那便多谢大娘了!”
林雁目的达成,扯着顾吟歌的袖子跟上,而后转头向江重雪和杨鸿梦招手,示意他们跟过来。
江重雪幽黑瞳眸落在下方,微凝滞片刻,抬步跟上。与林雁的站位依旧是被人隔开,只不过这回隔开他们的只剩一个顾吟歌,不再是两个人。
小村庄里人少,冬天下雪寒冷,大家更是不爱出门,所以地上积雪大多完好,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林雁一路走一路套话,基本把高家的大致情况套了个差不多。
高家家财多年间陆续耗尽。兴许也是疑心先祖造的孽现今要偿还,高安背井离乡去做游商。大抵想着不在故土,那故土中因高家而死的亡灵怨念便不起效用。
这几年日子确实好过许多,听说前不久高安妻子的生辰,他还寄回来不少银两让她买点漂亮衣饰。不过他具体做的什么,靠什么发的财,倒是没人知道,连高家人都不曾听他说过。
林雁低头梳理线索脉络,袖子突然一紧,她茫然转头看过去,江重雪玉骨长指越过顾吟歌后背,勾在她的袖口上,轻轻曲指,又勾了勾。
林雁不解,目光从袖上移到他的脸上。
江重雪身量很高,林雁一抬目便越过顾吟歌头顶望进了他的眼里。桃花眼多情,本添媚意,可眼眶里嵌着的那颗黑珠子却坦诚清白,好像做那种勾勾搭搭之事的人不是他自己。
林雁空出的手迟钝抚上胸口,感受着某个器官在手心的激烈撞击。
被他勾住的衣料在林雁手腕微蹭,激起肌肤密密麻麻的痒。林雁回神,缩回袖子,问道:“师尊?”
杨鸿梦和顾吟歌以为江重雪有话要说,目光齐齐射去,江重雪也不扭捏,直接开口:“那处无雪。”
林雁一愣,脑袋迟缓反应过来,江重雪是在说她在的地方没有雪,踩不了,话里似乎还有几分邀请她到他这边踩雪的意味。
信口胡诌的话,信就信了,怎还一直在心上挂着,给林雁都弄心虚了
“是诶,走到这都没雪了。”杨鸿梦开口道。
带路的大娘失笑道:“特意铲雪铲出来的小路,雪多那不好走路呀!哎,那位白衣仙长,你也别在雪上走了,过来一些,前后走。”
江重雪无论何时何地都乖的不行,这会儿大娘说出口,他便真走到了几人身后。
夕阳余晖流淌在地,拉出细长的影,林雁的影子被一道更长的黑影盖住,不必回头,便知他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与她隔着大抵一臂的距离,没贴上来,林雁心底的不自在少了许多。
可这么一想,又有些纳闷。
她与江重雪一起住了一年,早就住熟了,怎今日一靠近他,便各种不自在,如此坐立难安。
是因为他见她醉后憨傻拧巴模样,还是因为畏惧,畏惧层层坚甲包裹的心脏,竟然也会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别想了林雁,他是你师尊。高中班主任、大学辅导员,不都兼顾着心理辅导这一职责吗?开看一点!加油,林小葵!
林雁收拾好心情,抬目望向前路,一个不似沿路屋舍的大宅院直挺挺地立在他们眼前。
本该用气派来描述的高门大院,现今让人看来,这年久失修的满目疮痍,实在是令人不忍相视。
来的路上林雁还在想,日子不如以往好过,干嘛不把房子转手卖掉,或者租出去,换个小一点、足够住的房子。
现今瞧了房子真容才知其中缘由穷乡僻壤的房子本来就不好租卖,屋主又不好生打理,虽然能住人,但卖相也太差了些,只会让人往死里压价。压价,那就没有租卖的必要了。
大娘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位老妪。
林雁一等人先行抱拳行礼,交代来意。随后,大娘同老妪耳语,老妪一边听着,一边上下打量林雁他们。
待大娘说完,老妪喉咙里挤出枯朽变调的声音:“你们随我来。”
林雁一行人跟随着老妪缓慢的步伐绕过影壁,迎面吹来一阵风,轻盈的纸钱在几人足下打转。
偌大府邸,没有收拾屋院的奴仆,满地细碎纸灰。
这老妪带他们到正堂前,同跪坐在蒲团上的披麻女人说道:“夫人,外面来了几个仙师,说是能驱除宅中邪鬼。”
女人闻言,转过脸来,一双哭得微肿的眼睛定格于走在最前的林雁身上。
林雁也在看她。
那女子看起来年岁不大,模样娇美,双目殷红,令人见之怜惜,林雁都忍不住心软了半截,正想说话,令人生怜的双眼便滚出盈盈珠泪。
“求仙师们救救我的孩儿!”
她哭喊着站起身,迈下庭阶,走到林雁身前,屈膝便跪。
林雁连忙扶住,开口道:“夫人,不必如此。府上小公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