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她似乎浸在了一片檀木香之中。
说是檀木也不尽然,还有一种雪松香调,仔细嗅来不清爽,压在心头沉甸甸。林雁身子疲得厉害,像被鬼压床一般,眼睛费力睁不起来。
她感觉有只手撩开她的长发,拢在了身后,似乎想要仔细看看她的脸,随后脖颈贴上一圈异样之物,好似被水蛇圈着,一寸寸寒凉渗透到骨头当中。
片刻,那片湿凉离开了。
林雁再度陷入昏睡。
她无端睡了个好觉,醒来时,隐约可见外面的山吞了半片太阳,看起来,像是傍晚了。
火堆已然熄灭,林雁翻身坐起,猛然发觉自己挪到了江重雪休息的地方,而他被挤到一边,半侧躺着,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林雁看。
“咳师尊,您感觉怎么样?”
江重雪移开目光,看起来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初遇的时候,林雁揉揉鼻子坐正,心说这回可没吃你的果子。
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陪她下山才成了如今这样的。
林雁叹口气,拿过一边的水碗,正想帮他擦一擦身上,目光触及水碗上的倒影,林雁瞳孔骤然紧缩。
她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看起来像是蹭上了什么血色之物,这样的痕迹她被江重雪反复抓擒的手腕上也有。
方才那些不是梦?
江重雪在她睡觉时试图掐死她?
林雁犹犹豫豫看向江重雪,本能想要往边上挪,可洞中狭小,根本没有她躲藏的地方。
此刻,江重雪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也似往常不带感情,仿若凝冰,可今日这块冰,却更像是一片泛着寒光的冰刃。
冷静一点,林雁,不要让他发现不对。
她定定心神,拿着水碗,说道:“师尊,徒儿帮您擦擦身上的血污罢。”
那人一言不发,手自然地递了过来。
林雁捏着沾上水的手帕,一点点往往他手上蹭,血污洗尽,那本该有银色蝴蝶的指甲上,现今空空如也。
她无意识咬紧牙根,假装手抖碰撒了水碗,面上娇嗔叹道:“哎,又得重新弄一碗水了。”
说罢,她放下他的手,拿着碗准备起身。
那被数次扼住的手腕再度压上了熟悉的冰凉。
林雁吞咽唾沫,强作镇定地看向他,抿唇道:“师尊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该问你才对。”那张熟稔的脸上浮起陌生的笑靥,本该瘫软无力的人径自坐起,将她压到了一侧洞壁上。
一阵浓陈的古檀香包裹住了林雁。
“小徒儿,你想去哪啊?”
第30章 请问你掉的是这个小仙男还是这个毒舌男?
林雁后背僵直, 垂在地上的手微颤。
现下揣着明白装糊涂对眼前凶相毕露的人全无作用,他显然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的伪装。
那还不如直接一点。
林雁咽了咽唾沫,说道:“我不知你是哪方孤魂野鬼, 但你既然伪装成这副模样, 那你对我必有所图, 咱们不妨把话摊到明面上来讲,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从你手下留一命。”
“江重雪”唇畔衔着邪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林雁,开口道:“你们名门正派不是主张宁死不降吗?若是那个怪物知晓你求我饶你一命, 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你逐出师门?”
林雁心平气和:“我是在和你谈条件等等, 你到底是谁?”
能把江重雪喊作怪物的, 最近只见到那么一个。
那人听罢,从喉咙里挤出变调的笑声, 阴暗低沉。
最后一寸夕阳没入山野,夜色降临,摇曳的树影在洞口张牙舞爪,仿若炼狱爬出的恶鬼。有一道细长昏黑的影子在“江重雪”脸上掠过,那副林雁印象里总是清冷绝尘的面容扭曲变成了另一个令她胆颤的模样。
林雁磨了磨牙, 心底“噌”一声冒起的火压过了恐慌。她咬牙切齿道:“沈沉舟,你扮成我师尊的样子骗我,你无耻!”
沈沉舟钳住林雁的下巴,迫着她正对他,狞笑道:“你连你自己的师尊都认不出来, 你愚蠢。”
“谁知道能遇到你这种缺大德的货色!沈沉舟,你好歹是个魔尊, 打输了不丢人,变成打败你的人骗人家徒弟照顾,是不是太没羞耻心了些?”林雁骂完不解气,空着的手抬起来用力拍了两下沈沉舟制住她的手臂。
沈沉舟不满她这小猫挠的反抗,松开她的下巴,召出一道蓝莹莹的绳索,将林雁结结实实捆了起来,一边拍手上蹭的灰,一边慢条斯理道:“从昨日本尊就想说了,你似乎对魔族有很大误解?凭甚名门正派就能穿白衣,本尊穿就是仿你师尊仙姿?难不成你瞧见人家披麻戴孝,都要跳出来骂两句‘不准模仿我师尊’?本尊是魔尊又怎么了?是魔尊就不能利用你的蠢笨为自己牟利?既不让本尊穿得像名门正派,又想当然认为本尊该像你们正道人士一般迂腐,你自个儿听听,这像话吗?”
说罢,他一把抓住蠕动着想要逃出山洞的林雁,说道:“还有,你好像真的不怕死。方才你说的那些话,足够让本尊将你千刀万剐了。”
“我现如今被你制住,你要想杀早杀了,依着你厚颜无耻的行事风格,定然是想要用我来威胁师尊。我被你骗走了好药,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一整晚,末了还要被你抓住对付师尊,骂骂你解解气怎么了?”
“你就不怕本尊被你惹怒,拼着不算计江重雪也要杀了你?”
林雁冷笑,努力以肩抵地、直腰坐起,换了一个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姿势,瞥向他:“昨天我可没少骂你,你要那么有血性,早就像如今这般跟我互呛,哪会忍气吞声、气到吐血也要伪装师尊哄我照顾你?你堂堂魔尊,被江重雪打个半死,结果又被他徒弟救治,这么窝囊的一件事,你会放弃扬眉吐气的机会?我不信。”
“窝不窝囊的,没人知道不就行了,江重雪是个哑巴,只要你死了,本尊不说,谁知道本尊被江重雪重伤过?”
沈沉舟笑睨她,抬手又捏住了林雁的下巴,而后像是逗弄宠物一般挠了挠她的脖颈,激得她缩颈,飞快动腿挪远了些。
他失笑开口道:“真不知道你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林雁“呸”一声,说道:“我死不死不都在你一念之间,我怕这个、不怕那个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