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愚蠢恶心,竟然爱上了凡人女子,还不如一早死在仙门的围剿圈中。

说他滑稽可笑,平素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然为了女人调动各种情绪,每次见他,他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去发疯的路上。

说他白瞎了这么天纵奇才的脑子和天赋异禀的难死之身,好端端地自戕,让仙门坐收渔翁之利。

最后,琼泽跌倒在崎岖的山路上。

就这么死了也好。

琼泽平躺着,身下是硌人的泥石,眼前夕照隐于山野,安安静静地死在极夜之处,反正没有被仙门所杀和自戕丢人。

他这般想着,合上了眼睛。

“小豆子,你瞧瞧,前面是不是躺了个人?”一道清亮女声响起。

琼泽疲于睁眼,但静静地等待着少女靠近,只要她一靠近,他就会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来为他陪葬。

不出意料,少女果然走到了他的身边,只是最先触碰他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丝丝缕缕、仿若羽毛的触感,在他手侧轻描。

“他还活着吗?”少女小声嘀咕道,“好像在动?”

瞧见琼泽长睫轻颤,少女欢呼一声,侧头道:“还活着!我们把他救回村子吧!”

还有村子?

那就让她看一看救他的代价吧。

第91章 至恶的魔使与至洁的她

少女身侧有一只狐妖, 听罢她的请求立时变成青年,将琼泽背到了背上。

这一路上,重伤的琼泽并不安生, 原因无他, 实在是旁边的小姑娘太闹腾了。

一路跑跑跳跳,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狐狸又是个哑巴,任由她吵吵闹闹,琼泽有无数次想要睁开眼让她闭嘴。

再忍忍,琼泽心想,都忍了那个癔症上身的瞻天那么久, 眼下也不急于一时。他倒要看看, 等他杀光她的同伴, 她还能不能笑出声、唱出来。

“小豆子,小心脚下石块!呀!”

琼泽的暗自筹划中断于狐狸绊倒、他从狐狸身上摔下来、脑袋磕上路边石块晕过去之时。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 他想,还不如直接把她掐死!

琼泽再次有意识的还是耳朵,身侧好像有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待知觉恢复,后背满是硌人的稻草触感。

欢快的步子由远及近, 靠近他时有意放缓,沉重木匣落地,接着有人打开了它,摆弄着里面的小瓷罐。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人, 而后没忍住,蜷缩着大笑起来。

为自己上妆的少女被他突然一吓蹭花了口脂, 定下心神后却不甚在意地蹭去,嘴边敷的粉也被连累着蹭掉,露出粉下浅黄的肌肤,她一面再度敷上,一边开口道:“你醒了呀?饿不饿?小豆子在外面煮粥,一会儿就能吃了。”

琼泽止笑,缓缓坐起,思索着一会儿这姑娘跪地求饶、泪水蹭花妆面的模样。

少女见他坐起,也不大呼小叫让他躺下,认认真真对着自己碎了一角的小铜镜上妆,在琼泽慢慢靠近她时,突然转脸看他。

琼泽心底已经开始酝酿如何激发少女心底最强烈的恐惧了,少女却兀自凑近他,举着两个小瓷盒,开口问道:“哎,你瞧瞧我涂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小瓷盒里是凝固的红色膏体,一个浅一些,一个深一些,她刚刚试的应该是那个深色唇脂。

“浅色那个。”琼泽面无表情道。

“真的吗?”少女听后坐正了些,蘸取浅色唇脂抹在嘴上,对着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铜镜欣赏一番,而后转过头看向他,欣喜道,“你知道吗?我若问旁人,旁人必说什么都好看,你是第一个讲清哪个好看的人!”

琼泽冷笑一声。

他见过那些小魔物哄媳妇,若是说都好看,必然会被追着说敷衍,非要说明白哪个好看,还不如随便点一个,省去麻烦。

这么一想,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是要杀了她的。

带着讥笑的目光骤然变得锋利,落在少女愈发灿烂的笑靥上,少女却道:“有没有人跟你说,你笑起来很好看?你不笑的时候,好像旁人欠了你钱一样。”

笑?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吗?他恍然想起那个莫名得了癔症的魔尊不,前任魔尊,为了一个小凡女的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少女微晃的手指打断了他的思绪,开口道:“嘿,你还好吗?我见你身上伤不轻,但是看起来精神不错你能撑一撑吗?等我跳完祭舞,得了银钱,就去请大夫来为你诊治。”

琼泽抿唇,牵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低柔道:“好啊。”

少女太好满足了,没有得到感谢,没有得到报酬,单只是看到那一个虚假的笑,就欢欣抚掌,两颊肌肉上扬,朱唇露出珠贝似的牙,亮声道:“那你要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哦!”

琼泽不是个知恩图报的魔,诚然,魔也是有道德感的,但正如知理明仪的人类中也会有恶徒一样,他是一只带着纯粹恶念的魔物。其他魔物作祟是为了争夺生存资源,他不一样,他做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太无聊了。

那些恩恩义义的他弄不明白,手中也沾了不少可以称之为他“恩人”的鲜血,就算有一天他死在自己救过的人手里也不会有什么悲愤情绪,弱肉强食,自然法则而已。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救人。

琼泽开始四下打量周边的环境,这一瞧可不得了,此处压根不是什么人住的居所,只是一个四面透风的破庙,四处都是枯草,煮饭的锅架在门口,一只狐狸像人一样坐着熬粥。

穷成这样了,还要拿赚来的钱治他的伤,太可笑了。

琼泽愈发期待她濒死时的悲愤与绝望,那种表情出现在花一样的脸上,一定格外美妙。

“可惜你不能出来瞧瞧,”少女低头收拾着妆奁,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跳祭舞。”

“我们萍水相逢,你的头一次祭舞让故交瞧一瞧就够了。”琼泽开口道。

“也对。”少女合掌,“等我们算朋友的那一天,应当就是我可以做祭司的时候啦!那个时候看,更有意义!”

奇怪的人类,奇怪的想法。

她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