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兵荒马乱。
起先是榻边挺立着?的男人?, 也不知要去做什么的朝旁侧猛一转身,步子没等迈开两?步,人?忽的就直挺挺磕到了沉甸甸的八宝琉璃屏风上。人?撞屏风嘭得一声响, 屏风摇晃着?咔嚓倒地,人?也被?力道反弹的趔趄后仰。
然后是刘顺, 见他家殿下即将倒地,大惊失色下当即就要冲上前去救驾, 却忘了自个手里正托着?东西,所以没等他人?过去,托盘里碗啊汤的倒是先一步飞了出去。正巧淋了他家殿下一身不说, 他自个也惊得摔个四仰八叉。
再就是榻上的陈今昭,惊见这混乱一幕, 不由赶紧起身。但起得急了,下一刻就眼冒金星的倒下了。
本来要去查看?殿下伤势的青娘,赶紧第一时间?冲向榻边。
当然还有?人?比她更快的扑了过去, 抱着?榻上的人?又呼又喊,从?满地狼藉中慌忙爬起来的刘顺,也是连声疾呼着?青娘,让她快快过去看?看?。
殿内顿时喧杂声一片,怎一个乱字了得。
盛夏骄阳,耀目的光辉洒在皇宫的金瓦朱墙上。
陈今昭倚在凉亭栏杆上赏景,看?碧绿的荷叶铺满池水, 极目远眺,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一阵微风吹来,带来荷塘里的阵阵荷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她舀了口冰碗里的花蜜露吃下,更觉身上舒坦了许多。
有?稳健的脚步声从?远处走近, 很?快凉亭周围的纱帐被?人?从?外掀开,带来阵滚烫如浪的热风。
凉亭里放置了两?座冰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姬寅礼甫一进?来顿觉清凉,不由惬意的眯眸舒口气?。抬手解开朝服的领口,他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目光关切的将她上下打量。
“今日如何了,可有?好些?”
“这会好多了。”
陈今昭举了下手上冰碗,“就还是经不得热,一热就开始发慌,刚半碗吃下肚后,就觉得舒坦了好多。”
自那?日被?确诊有?孕,已过了五六日的光景了,这期间?她也没再去上朝,实在因为她的孕期反应是一日大过一日。
他不放心再让她来回奔波,她当然也不会逞强,这样的时候自是安然养胎要紧。至于前朝,他给?出的理由是,派陈侍郎督造皇家外苑去了。本来说她去督造皇家陵寝反而更安全隐蔽,但他觉得不太吉利,遂就换了个那?般不算完美的借口。
不过他二人?皆不在意便是,反正她也不出现在人?前,朝臣们信不信的有?何打紧。
姬寅礼看?了眼她手里的冰碗,里头的花蜜露和瓜果都空了大半了,不由就从?她手里接过,低声劝道,“青娘说了,也不可过多贪凉。”
陈今昭点点头,抬了眼帘细打量着?他额头。
当日他磕了个不轻,整个额头都直接肿了起来,这两?日倒是消肿了,不过还是青青紫紫的一片,看?起来还挺瘆人?。
“怎么瞧起来没好多少,这两?天有?按时抹药吗?”
“天天抹着?呢,不过可能是当日撞的重了,少说也得再过些时日才好。不碍事,不用操心。”
姬寅礼把冰碗里剩下的瓜果蜜露吃完,随手搁在石桌上,不甚在意的回道。太医给?开的那?些药他当然没抹,那?些药里的成分无不都是活血化瘀的,他哪里敢沾染到分毫。
陈今昭又看?他脸上其他处残留的些许淤青,忍不住问,“公孙先生?看?你这模样,没大惊失色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其他朝臣们不敢直视王驾,不代表公孙桓不会啊。
“如何能不问。”姬寅礼倒了碗冰凉的酸梅汤仰脖喝下,然后偏眸笑觑着?她,满足了她好奇心,“他何止大惊失色,还目瞪口呆,连声追问我是在宫里是出了何事。”
陈今昭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也忍俊不禁起来。
“那?你如何回他的?”
“还能如何回,直接就告诉了他,不必再挂怀嗣子一事,我有?后了。”他朝她伸臂过来,小心翼翼将人?揽入怀里,掌腹虚覆着?她小腹,似是生?怕惊扰到里面正在孕育的生?命,“我告诉他,我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血。”
陈今昭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窝着?,手指攀上了他的手背,带着?力道让他那?微微发烫的掌腹贴上了她的小腹。
他的喉结几番滚动,呼吸都不由克制的放轻。月份尚小,其实也感受不到什么,但此时隔着?衣料,他却似乎都能感受到,一种血脉相接的隐秘悸动。
她抬了指尖轻戳了下他的腰腹,催促道,“然后呢,接着?说啊。”她听得正起劲呢,焉能没了下文。
回过神,姬寅礼无奈看?她一眼,就轻笑着?继续道,“闻言他自然大喜过望。但似又不敢相信,连声追问我可是真的,莫不是哄他开心。简直都要问烦了我,也不找个镜子照下看?看?,我哄他个老男人做什么。”
陈今昭在他怀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要当真将心里话说出口,那?公孙先生?少不得想,好生?庆幸自己不是个年轻男子。可能半夜醒来,都要抚胸两?下,连声嗟叹,庆幸自己是个老男人?。”
听她拿话打趣他,他好气?又好笑的捏下她脸颊。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当初,我可是被?你骗的着?实凄惨。夜夜入我的梦,搅得我不得安宁,摧心挠肝的没少折磨自己。”
“这哪里怪得上我,我还觉得屈的慌呢,好端端做着?官,忽然一日被?人?提了荒唐要求,当时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啊。”
姬寅礼知当年确是自己做事不光彩,自己有?错在先,唯恐她翻旧账,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就忙接着?说那?公孙桓。
说公孙桓得了准信后,如何开怀,如何连声跟他道了好几声贺,喋喋不休的与他说了好些话,离开时甚至还忘记跟他告退。
还说那?公孙桓几多纠结,既想为皇儿积德,又不想轻易赦免牢里的死囚,宽恕这些罪人?,所以左思右想后,就出人?意表的派人?去急购了批鸡鸭鹅,然后亲自送到山上放生?去了。
两?人?靠在汉白?玉栏杆前拥着?说话,你言我语,缠绵低语,笑声自凉亭传出到荷塘,伴着?徐徐夏风传到远处。
本以为一切都像好的方向发展,她养胎的日子会一直这般安稳的度过下去,直至瓜熟蒂落那?日。
谁也没想到,这日过后,形势会急转直下。
她的孕期反应愈发强烈,一日甚过一日,简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本来只是热着?时,才会有?些心慌头晕反胃的反应,短短几日的功夫,已经发展到随时随地都绞着?的难受。
她开始吃什么吐什么,哪怕稍有?一丝一毫味道的菜肴,不用入口,光是端到她面前来,都能让她吐得胃部绞痛。
起先吃用些冰碗或酸梅汁会好些,可渐渐的,连用这些东西也会一概吐出来。
昭明殿的气?氛渐渐压抑,朝中已连着?三日罢朝,姬寅礼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跟前。这些时日何止是她瘦了,他也肉眼可见的消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