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1 / 1)

明明不过几息的时间,在?此间凝滞至死寂的氛围中,时间好似被拉长了许久。

沈砚顿在?座上?,到底在?对方寸步不让的逼视目光中,给?了答案。

“联名,首倡。”

他滞涩的移开脸,不与对方刹那通红的双眸对上?。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原因有三,其一,但?凡为官做宰,谁不向?往青史留芳,我沈泊简亦是个俗人,同样也想搏个美名;其二,我母亲她,就这三五年?的光景了。对于那些毒瘤脓疮,我心中之恨不比鹿衡玉的少?,如今能有机会作为一把刀剜了它,你说我可会坐视不理?”

他望向门外的方向,似在?远眺,“其三,幼弟他有勇有谋,比我更适合沈家家主之位。我可为他铺就坦途,助他前程似锦,他可以?带领沈家走得更远。”

陈今昭一直盯着他,直待他说完,才拍案笑了起来。

“善,大善!世间不是任何人都能坦明自?己的私心,这点上?我敬佩泊简兄。只是我想问一句,兄欲拿何物来剜腐肉?”

她看着他,露齿笑说,“是鹿衡玉罢。他在?荆州施行新政,只要倡议不落在?明面上?,世家也不会大动干戈,这就给?了朝廷缓冲之机。荆州作为试点,需要的是温水煮青蛙,缓行为上?,而非急功近利,一口气吃个胖子?,亦如你所?言,实施新政要的是缓不是急!”

“所?以?问题来了,鹿衡玉为何反其道而行之,与朝廷的缓行之策背道而驰?他为何上?首倡书,为何要将急着将新政摊开明面之上?”

沈砚默然无声。

陈今昭笑出了眼泪,“因为他败了!荆州的新策败了!也或许是后续无力,或许是眼见?着瞧不见?希望了,他只能以?身化刀,临死之前将这柄刀光明正大的亮相世间,拼劲全力用刀尖挑破脓疮的皮!”

“鹿衡玉的定位是先驱,以?身殉道。那你沈泊简呢?”

“联名首倡者?不,你是继鹿衡玉之后的首倡者,更确切说是继任者。等?他余热烬了,你再化身为刀,向?那脓疮捅去!”

话语落下,砸在?了地面,字字有声。

陈今昭喉咙发痛,胸口似被塞了湿棉让人喘不上?气来。

她擦把眼泪,指指自?己,不容沈砚闪躲,继续发问,“我呢,我呢,沈泊简!你二人或为复仇或为家国,前仆后继、舍生忘死,就算史书功过也该由尔等?担当,与我无干罢?又关我何事!但?我陈今昭的名字,如何上?了户部的案头!”

“你告诉我,沈泊简你告诉我,是何故!”

她急促的喘着,拼命抑着眼底的泪,“别告诉我,署名陈今昭的倡议书已经封存在?你户部左侍郎的案头上?,只能时机成熟就大白于天下。”

沈砚面色复杂,转瞬又归于平静。

他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好,好,大善!原来我在?此间的定位便?是,坐享其成、窃取果实的得利者!你二人果真是我至亲好友!”

她此刻觉得世间再无如此可笑之事,“待你们前仆后继铺完路后,时机可能也就成熟了,届时就是我这窃据成果者大刀阔斧上?场之时。不,世人不会认为我是窃据成果,因为户部案头封存的倡议书会问世,足矣证明我的清白。”

“踩着至交的血,我功成名就,前途无量!”

陈今昭两眸通红。手指发颤的指着他,又指向?门外,嗓音微哑字字发笑,“沈泊简,鹿衡玉!我敬佩你二者,舍生忘死,为我铺就一条康庄大道!今生有尔等?挚友,我陈今昭三生有幸!来日每逢清明佳节,我定给?你俩烧高香、烧足香车宝马纸钱!”

“朝宴,你冷静些。”沈砚试图平复她的情绪,“你本就是新政的提议者,最后大刀阔斧的实施者,本该就会是你。这些是你该得。”

“前头冒生冒死无我,后面领功领赏是我。”陈今昭真心建议,“你俩应该扪心自?问,为何会有我这种?伥鬼朋友。”

“朝宴,得利者与其是旁人,吾等?宁愿是你。我跟鹿衡玉势必会遭受污名,后面需要你来为吾等?正名,还吾等?公正。若说世间谁还能公平公允的给?吾二人青史标名,那就只有你,陈今昭。”

“那敢情,你俩还得谢谢我了?”

“朝宴……”

没等?他话落,陈今昭在?他猝不及防下,突然抓起手边茶碗,一股脑朝对面扔去。

“我把尔等?当朋友,尔等?拿我当小人!”

她不解气的将桌子?都掀翻了,“去死罢你俩!!”

沈砚坐那呆滞的看着她,脑门上?倒扣的茶碗还在?往下淌着茶汤,滴答的流了他满脸。

片刻后,两人隔着倒塌的桌子?对坐着。

陈今昭这会平静了许多,被兜了满头茶渍的沈砚拿帕子?擦着脸,清冷着脸色不住吸气呼气,面上?瞧着也勉强算平静。

“泊简兄,鹿衡玉在?荆州施行的哪条政策?两策并行还是其中之一?”

沈砚感受着脑门的湿腻,觉得脑子?都嗡嗡的。此刻再看着对方这会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连吸气呼气声都重了起来。

“摊丁入亩。”

话语硬邦邦的,陈今昭闻声却大舒口气。

还好只是涉及到人头税,而非将天下士绅一股脑得罪干净。如此,便?多少?留了点余地。

“鹿衡玉还是心性太差了,所?谓事缓则圆,慢慢来就是,他这般激进作何?”她毫不留情的批判道,又看向?对方建议,“泊简兄,我觉得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世间事不是对立两面,非生即死的。我们何不想个周全之策,在?挑破这脓疮之际,又能保全己身?”

沈砚默然后,道,“求周全,就会顾此失彼。于此关节上?,尖刀出世反而更合适,朝廷趁此看清天下走势,及早调整应对策略。朝宴,你该明白的,从古至今,变法没有不流血的。”

“那就流阻拦者的血,流违逆者的血!”

陈今昭掷地有声。她看着他笑说,声音仍带艰涩,却清晰无比,“泊简兄听我说,此法既是出自?我手,那它什么样的走势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踩着世家的底线,试着将它改良,将此间凶险降到最低。”

“鹿衡玉的首倡书已在?路上?。”

“那又如何?我们可以?在?他之前先一步上?书。”她一字一句,“沈砚,鹿衡玉,陈今昭,联名首倡!亦如你多年?前所?说,吾等?三杰,既为一体,那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最后离开时,她对他道,“泊简兄,若还将我当做至交好友,那就别让我吃着你们的血升官发财。朋友殉道,我领功,那不是我陈今昭的处世之道。鹿衡玉与沈泊简,至公无私,为国为民,亦不该有这般的小人朋友。”

陈今昭回?府后,没想到那人竟也在?。

“殿下今夜如何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