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间溢出自嘲的苦笑?,嘶哑的嗓音徐徐流淌在这一方空间,“我怎能钟情个男子,何其荒诞!纵我不惧天下人之言,但我如?何跟母妃交代?母妃生前唯一的憾事,就是未曾亲眼见我娶妻生子,我怎忍心让她失望?”
“更何况,”他缄默两息,闭眸,“你让我隐隐感到害怕。那时我便有种莫名预感,对你这份悖逆之情,一旦放任自己沉溺其间,自己来日恐要万劫不复。”
“我绝不容自己有如?斯软肋,异数!”
“故而,赐你一死,于当时的我而言,是必然之选。”
他好似又感受到那张薄纸透出的恐惧与哀鸣,忍不住喉头咽动,臂膀拥在她后背将人搂得?更紧。
“你该恨我的陈今昭,确是该恨的。”
俯身低头,他将脸埋进了她的乌发?,声音里的情绪掩在了青丝间,“你与我说句实?话罢,是不是此生将无法?释怀。”
陈今昭虽未完全?平复气?息,闻言却第一时间赶紧回道?,“不是的!殿下你多想了,易地而处,我能体谅……”
“陈今昭你说实?话!我不是要听你善解人意的虚伪之言,我要听你如?实?道?明心中?所想。与其吾二人之后相互猜忌,倒不如?此刻将话坦诚明言,纵是话语再刺心,但挑破了总比藏在心间好。”
他沉沉道?,“莫再期待着我能放手,于此时此刻起,你就做好与我纠缠此生的打算罢。难道?往后岁月,你面对我时都要戴着虚伪面具?纵是你不累,可我累。”
榻间的空气?安静下来。
她没开口,他亦没催促,耐心的等?待着。
直待一道?轻细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对于那件事,我不知?是不是已经劝自己看开了,所以心底没有那么大的浓烈情绪。更多的,可能是……忘不掉。每每以为自己已经淡忘,可往往在某个不经意瞬间,那个画面就会突然在脑中?浮现,让我从头凉到脚。”
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她忙又道?,“我会努力忘掉的……”
“不必。”他哑着嗓子道?,“不必勉强自己。该忘的时候会忘的,别强求。”
听着她轻轻的应声,他声音放低,“我的那些?后怕与悔恨,我不欲多言,这些?与你而言于事无补。但是陈今昭,我想弥补你,你可愿成全于我?”
陈今昭于这一刻隐约感受到了,他想要敞开心扉与她交谈的意愿,亦隐隐感受到了他话里的退让之意。这样的机会在两人间无疑是难得?的,这让她也不由正色面对起来。
若是此生她注定无法摆脱他纠缠的话,那此刻将话说开些?,确是对两人都好。
迅速在脑中?思量几番后,她如?实?亦诚挚开口道?:“殿下应也能看得?出,我非有什么雄心野望,常年的颠簸劳苦,让我对日子唯有求稳二字。我不想打破如?今的平衡,想一直这般安稳度日,殿下能成全?我吗?”
她此时还愿意提要求,无疑意味着她还是愿意向他走近的,没有因为那件事而彻底将他隔绝在心房之外。这个认知?让他精神都好了起来,胸腔里沉寂的心都好似重新活了过来。
“如?果这是你所愿的话,可以。”
终于听见他明确答复,陈今昭松了口气?,可随即听他又道?,“但是我离不得?你。我无法?忍受三五日一见,那样对我来说太过煎熬。隔一日一来,可成?”
她暗暗吸口气?,还是咬咬牙应了,“成。”
他强有力的臂膀拥着她,让两人更亲密的贴着。
眼见帐内的气?氛愈发?缓和,陈今昭想到先前榻间他说的那句要她心的话,踟蹰再三,还是想趁这个机会与他坦白,省得?对方来日苦求不得?后,心中?会因不平而生怨。
“殿下,我有些?心里话想与你说。”
“有话只管说便是。对着我,不必隐瞒。”
听着他话里传递的鼓励,她深呼吸几次后,索性开了口,“其实?我一直也不知?要如?何开口。殿下的浓厚情意我是能感受到的,但是,我不知?要如?何来回应殿下。多年行?走在外,我早已习惯了将生存放在第一要义,其他的全?都让我搁置在后,不做考虑。在遇见殿下前,我从未想着与任何人有男女之情上的纠葛,甚至觉得?此生都没必要做此考虑。”
她能感觉到,他的躯膛有些?僵硬,呼吸也粗重起来。
但话已至此,她势必是要一概说完的。
“所以殿下待我愈情深意切,我愈害怕,面对殿下就越不自在,心底就越惶恐与不安,唯恐在索取不来相应回报后,殿下会耐心告罄而勃然大怒,继而报复我,报复我的亲朋。”
她仰起脸来看向他,几分难安,又有几分欲言又止道?,“殿下,我的感情来的迟钝,又不知?能有几分……当然我会努力试着向殿下敞开心扉,只是希望殿下莫急。因为殿下越急,我真的,真的是越慌。”
姬寅礼没法?不对她这番言辞不产生情绪。
他松开了她独自坐起身强自缓和情绪,并强逼自己咽下了对她的质问。两人如?今的局面已经比他想象中?的好上太多,她也好不容易对他敞开胸怀,说了真心话,他实?不愿见到她受惊后再缩回壳里,让他二人再陷入无解的僵局中?。
她肯向他坦诚是好事,他不断告诫自己。
但胸口翻涌不息的,全?是不甘!
她的话再明显不过,她对他怕是产生不了男女之情,纵她后面的话留了些?余地,但心之所向岂能由她所控?
这要他如?何甘心,如?何释怀!
本来因她还肯亲近而又活过的心,又开始撕扯的发?痛,又似泡黄连水般,苦到让人发?恨。
“你我相处那么些?时日,你待我当真就无半点情分?”
“怎么会,我也为殿下待我的深情而感动。”
陈今昭听着他强抑情绪的声音,再看他忍到发?颤的后背,不由有些?慌,就撑坐起发?软的身体,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身。
“殿下你莫要因此生气?,对身体不好。”
感受她又软又热的身子贴靠着他的背,他胸口翻涌的那些?不甘情绪,奇异的被安抚下来。明明她话里话外连个保证都不舍得?给,偏听着她那清润软软的,又有些?慌张不安的声音,他就平静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不知?是想苦笑?,还是想怒笑?。
笑?自己,是何等?的不争气?。
“陈今昭,不怨你。”在缄默良久后,到底是出声安抚了她。确是不能怨她,是这世道?不好,让她见识到了太多肮脏,这才对情爱生了逼退之意。
是那些?混账的错。
“你迟钝些?也不打紧,我不逼你,只要你还愿意亲近我就成。”他转过身来,伏低下脸直视着她,不容人躲避,“但是你要应我,以后要坦诚待我。我不要你蒙着假面,虚情假意,要的是你发?自真心的相待。哪怕是与吵也成,如?那夜一般。”
“陈今昭,真挚待我一些?罢,就如?对待你信任的上官、朋友、再或知?己。我只想与你自在相处,而非隔着一层。如?此的话,你可会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