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1)

知县等人皆轻呼口气,甭管这记录在册的话是真是假,只要肯收了礼便好。不着?痕迹的往那年轻的陈大人面上瞄过一眼,心道,瞧着?这位风光霁月,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公子,没想到行事倒圆滑。

如斯想着?,面上的笑容却也真切了几分,“两位大人高风亮节,是吾等楷模,下官等钦佩不已。”

席宴继续,一直待结束,席间气氛都算融洽,可?以算是宾主尽欢。

宴散后,陈今昭与?俞郎中由府衙下人领着?,往衙署后头的官舍处走去。

穿过仪门时,俞郎中特意落后几步,与?前头下人拉开?些距离,然后小声与?陈今昭说道,“席间时,我还真怕你当场收了那些孝敬。”

“有违朝廷法度的事,我可?实不敢干。”

陈今昭忙做出个敬谢不敏的推拒动作,俞郎中哈哈大笑。

“当时一县府衙的官员皆在,若推拒的太明?显,那恐伤了那位县尊大人的颜面,所以我就迂回了些。”陈今昭解释道,“毕竟地方不比京都,能不伤和?气最好,后头诸多事宜都需要他们协助。”

俞郎中也知是这个理,但他脾气难改,不免哼了声,“若放在京中,看我不将其打出二里?地。也就在这处,方忍上他三分。”

陈今昭没忍住问他一句,“那从前右侍郎带你出京治水时,总会遇到这般情形罢。”依他那直脾气,还不得当场暴走?

俞郎中咳两声,“右侍郎他,多数会让我先去忙自己的事。”

陈今昭拖长声哦了声就笑了,这不就是赴宴不带他去嘛。

俞郎中瞪她一眼,陈今昭忙止住了笑,可?眼睛一直笑眯着?。

两人到了官舍,约定了第二日去堤坝的时辰,就各自回屋歇着?了。

翌日辰时,两人就带人来?到了堤坝上。

或许是上面河段淤堵的缘故,水流不算湍急,浑浊的河水携裹着?泥沙而下,站在岸边的人能感?到那股河水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而沿着?河水再往下一段距离,就见下游处置着?一座饱经岁月侵蚀的龙骨水车。水流带动着?水车艰难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足见其转轴锈迹的程度。其上叶片也残缺不全,榫卯也脱落数处,水车的引水槽也青苔遍布,引水道也淤堵严重,几乎无法带动水车顺利转动。

陈今昭与?俞郎中看得脸色发?青。

“车水司的人呢!他们平日就这般做得维护!”

面对横眉怒眼的俞郎中,河道巡检在知县的示意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

“回大人的话,这水车到底年久失修……”

俞郎中不耐听其狡辩,挥手打断:“把车水司的都给我叫来?!”

不多时,车水司的一众官员惶恐不安的过来?。

陈今昭抬眼看过去,来?的这五六个官员,体胖面白,手无粗茧,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作为有官身的匠人,即便是有官身但也脱不开?个匠字,平日里?是要负责水车的制作、维护以及修理等工作的,少不得形容粗鄙些,哪会是这等养尊模样。

如此可?见,此些官员怕是平日多有渎职。

“我问你们,转轴锈蚀了看不见?叶片断落了看不见?那榫卯呢,榫卯处开?裂得那么?大缝你们也看不见是不是!”俞郎中指着?水车的方向怒瞪了两目,破口大骂,“是不是要等到水车损坏、堤坝将倾,你们才能看得见啊!朝廷要你们何用?!尸位素餐的玩意,要你们何用?!!”

“大人息怒啊”

车水司的官员们吓得跪地求饶,拼命为自己辩解:“非吾等不尽心竭力,实在是修缮水车的上好樟木难以调来?,这才稍有延误啊!还有,都是底下之人不尽心,蒙蔽吾等,待下官们回去,定会重重责罚他们……”

“放你的屁!”俞郎中忍不住爆粗口,气得脸酱紫,也不想再与?这些烂人多费口舌,直接挥手,“拖出去押入大牢,等右侍郎大人来?了,再行问罪!”

知县等人暗抽了口气,似都未料到来?的京官竟如此雷厉风行,不近人情。

陈今昭看向知县,道:“还请县尊大人寻些好手过来?罢。”

知县本还想推脱一番,想说好手还得从睢阳府城请来?,但见这位小京官冷了脸色,不由暗道不妙,连忙将此事应下。

不敢马虎行事,他带着?河道巡检几人先行退下,而后火急火燎的寻人去了。当他终于勉强凑了几个好手带来?时,堤坝上却不见了那两京官的人影。仓皇张望后,方惊愕看见,那两京官正挽袖挽裤腿的爬上了龙骨水车,已然开?始了敲敲打打的修缮,还不时呼喝着?底下人拿工具上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人过来?!”

听得那姓俞的大人朝这边呼喝,知县等人方如梦初醒,赶紧让身后的那几人过去。但随后又反应过来?,咬咬牙将自个裤腿也挽了上去,亦下了堤坝。

其他官员亦只能有样学样,纷纷下了堤。心里?无不嘀咕,这些京官来?的第二日大清早就过来?巡查不说,怎还不嫌脏累的上手干上了?真是怪哉。

陈今昭下了水车,将知县招来?的那几人叫到近前,直接考校了番。

来?的是几个老河工,上了些岁数,但身体还算健朗。

可?能头回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回话,他们回答得有些磕巴,但内容大差不差,陈今昭点头还算满意。

嘱咐他们背着?工具篓上去给俞郎中打下手,而后她面色有些沉重的对知县说了水车的损坏程度,以及需要紧急调拨的例如油松、樟木等物料。

河道巡检一一记下,不时擦擦额上冷汗,心中发?慌。

上头若真要追究的话,一个渎职之过他也逃不掉,所以现在他只望能办好这位京官交代好的差事,望能将功补过。

自这日后,整个襄邑县,从上至下的官员都陷入紧张的忙碌中。知县望着?这近一个月,都耗在龙骨水车上,爬上爬下忙个不停的两个京官,一时间内心竟也百感?交集。

他真没料到,打前锋过来?的这两京官还真是来?干实事的。

想这二人近月来?冒着?风雪踩着?泥浆,不惧严寒不惧脏累,天?亮来?,天?黑走,那般废寝忘食之态,连他这地方父母官都为之汗颜。还有两位竟将贽见礼的千两银票全都添进了物料采买中,这让他不免为先前的那点小人之心而感?到惭愧。

尤其是那位陈小京官,他眼睁睁的瞧着?那张白面团子似的玉容,在短短一月时间内,被寒风扫得皲裂,也冻红了,完全不复刚来?时候的清俊模样。偏对方不以为意,依旧每日不间断的往堤坝这边跑,任劳任怨,不曾听其抱怨过分毫。

他本以为这唇红齿白的小京官是来?蹭功劳的,哪成?想人家是殚精竭虑、清正为民的好官啊。更难得的是,对方竟肯纡尊降贵的指点那些老河工,丝毫不觉得如此行为会有损其身份,倒是让他对京官一贯的倨傲之见有所改观。

“小陈大人,您看这般可?成??”

龙骨水车上,一个老河工转动着?板链问道。

陈今昭过去上手摸了下,又转动了下,细听了声音,就摇头道,“有些卡涩。可?能是刨板没留够余量的缘故,一会另做一板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