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绵脸色一变,蓦地顿住:“我以为我姥是……”
是姜澤术收的尸。
在郭绵印象里,郭真真遇事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主要是那时候,她和姜澤术还没离婚,身为女婿,又曾深受岳母提携,姜澤术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岳母收尸。
郭真真抹了把泪,怨愤道:“你但凡把揣度我的恶意稍微放一点在你爸爸身上,就会发现他不仅毫无责任心,而且虚伪至极。他口头上说着要去,却在半路上心绞痛去了医院。秘书打电话让我自己去收尸,我只能抛下做搭桥手术的父亲自己去看守所,自己去殡仪馆,自己选骨灰盒和墓地,自己去派出所销户!”
郭绵吃惊地看着她:“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说你就会信吗?媒体爆出是他举报你姥,你都不信!那一年你十七了,只要有眼有心,就能看穿他的真面目。你只是不愿意接受。”
又来了……祥林嫂似的抱怨又来了。
其实郭绵一直知道,郭真真对她所有的怨气,皆因她从小到大和爸爸更亲。
可是小孩子天然就会依赖对自己更有耐心、愿意陪自己玩的大人。
郭真真生来骄纵,生孩子时又太年轻,根本不会做妈妈直到现在也没学会。
她没有教会郭绵如何去爱,却要求郭绵爱她。光站在她这边不行,还要发自内心地认可她,与她同仇敌忾;光和姜澤术断绝父女关系还不行,最好把他和姓趙的母女整死。但她不说。她要让郭绵像恋人一样,揣摩她的心思,把她想要的主动捧到她面前。
偏偏郭绵不肯如她意。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会信?我就是眼瞎心盲,你要是不想说,以后再也别提!”
郭真真气得朝她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
程一诺赶紧退回来拦着:“别衝动别衝动,有话好好说!”
郭真真却冷静不下来,尖锐地叫道:“你非要装聋作哑,我就给你捋清楚!你姥没了以后,我对他没了利用价值,他想甩掉我,却不想背负骂名,就让趙金宁母女冲锋陷阵。这俩蠢货上蹿下跳,逼得你和他断绝父女关系,因此名声败尽,失去了被他承认的资格。他这招一石二鸟够狠吧?不,最狠的是,他把信托受益人写成你,让你这么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不忍对他下手为你姥報仇!”
啪啪啪!
郭绵大力给她鼓掌,“要不是你的新男友长得像他,光听这话,我会觉得你对他彻底去魅了,活明白了。”
郭真真一边掙扎着掙脱程一诺的桎梏再去打她,一边厉声叫道:“我早就活明白了,我就喜欢这一款的,跟他没有半毛錢关系,是你没活明白!”
郭绵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没活明白?”
“你被他牢牢掌控着!他的錢是靠你姥姥托举挣的,有一大半属于我,你为什么不肯用?非得自甘堕落,拖着我住地下室打零工,跟个大傻子似得,在剧组受气挨欺,苦哈哈挣那仨瓜俩枣!凭白让趙佳慧这下贱私生女顶替你当千金小姐!他恩将仇報害死你姥姥姥爷,你为什么不报仇?!你连你姥的房子都保不住!”
郭真真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喷薄激涌而出,抽噎声在空旷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声声泣血。
郭绵的心像被一把大手紧紧攥住。
她想说,不是姜泽术操控我,是我的骄傲、固执操控我自己。
但她又无法否认,姜泽术正是出于对她的了解,才下的这步棋,而她也是因为看透了姜泽术的卑鄙,才想同他彻底斩断关系,不屑用他一分钱。
但凡她更圆融一些,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对郭真真有愧。
“我会给他们报仇的。”她态度软下来,低声安抚郭真真:“我会把这宅子再买下来,让你过上以前那种富裕的日子。帮你养小白脸也不是不行……”
郭真真厉声打断她:“怎么报?能让姜泽术偿命吗?能把姓赵的两个贱人赶回老家吗?”
郭绵心头火起,咬牙强忍着,“还能怎么报,我总不能亲手杀了他吧?当然是依靠法律!我已经委托律师为我姥申诉了,只有这场官司打赢了,才能谈别的。至于赵金宁母女……”
她想到赵佳慧名下的公司参与了CU_02号行星开发基地重建,很可能涉嫌违法,将来要么进监狱,要么吃枪子儿,越发觉得那个叫爸爸的男人比恶魔还可怕,却不想在程一诺面前
说,顿了顿,只道:“她们依存姜泽术而生,只要姜泽术倒了,她们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郭真真不依不挠,嚷嚷着一定要让姜泽术偿命,不能给赵家母女卷土重来的机会,让她把信托基金里的钱取出来给自己等等。
郭绵不胜其烦,快步绕过她,抢先进了院子。
良久,家里彻底安静下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得倒穿越时差,正想着明天的行程,忽听门被叩响。
“是……是我。”
程一诺拧着衣角,紧张兮兮地站在门外。
郭绵看他顶着这张标准负心汉脸,作这种装傻充愣的德性就反胃,带着浓浓的嘲讽口吻问:“怎么了二房东,来收租金?”
程一诺咽了咽口水,没敢接话茬,就只讪讪一笑,而后鼓起勇气道:“真真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其实她物欲不高,我能养得起。她让你取信托里的钱,是怕你没钱打官司,又像以前那样到处打工辛苦硬撑。相对于报仇,她更在乎你的安危。以前她应该从来没跟你提过报仇的事儿吧?今天突然提起,是被你的留言吓到了,想让你心里有个牵挂,别一冲动就和那些恶人搏命。”
郭绵嗤之以鼻。
程一诺带着点讨好说道:“其实你妈妈挺关心你的,只是不会表达。她一早就知道我给你开了门,故意跟我出去,给你休息的空间。晚上我们本打算在外面多拖延一会儿,但她心慌得很,冥冥之中感觉你可能要出事,我们便匆匆往回走。
是她先找到你的手机,心有灵犀似的翻出了你的留言,听完后,她吓得脸色惨白,却异常冷静地指挥我找人查家门口监控、联系出租车公司,马不停蹄地跟到龙泉山庄。在门口看到你时,车还没停稳她就想下车,真正停下来,反而却步了。
我想,你们之间可能很久没有过坦诚的交流,不知不觉筑起了厚厚的隔阂,已经没办法对彼此说出真心话了。就像她问你首饰的来历,实际是想问你在龙泉山庄究竟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委屈。”
“她关心我是应该的,不关心才奇怪。毕竟我要是死了,没人给她养老。收起你自以为是的分析好吗?”郭绵十分反感地斥责道:“你才认识她四个月,我认识她二十二年了,别以为你比我更了解她。你要是真为她的母爱感动,让她当你妈好了!”
程一诺满脸通红,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当……当当局者迷。”
郭绵抱着双臂往前逼近了一步:“我就说你为什么对她不离不弃,原来是知道我有个信托基金。你敢说不是你撺掇她叫我取钱?是你想打着她的旗号探听我在龙泉山庄的经历吧?狗仔给你多少钱?”
“我……”程一诺咬了咬唇角,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坚持道:“我只想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郭绵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程一诺嘴皮子抖了抖,硬着头皮道:“那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我要不要先搬回宿舍?”
郭绵冷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