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一坐下，王英就听到?她妈的抽泣声。王英记忆里，外婆对她妈并不好，母女俩也不常见面，外婆不来北崇，她妈一年最多回去一两趟。偶尔她妈提到?外婆总是会说她外婆偏心舅舅，对她非打即骂之，笑话她没没生儿子之类。

但现在外婆走了，她妈哭得特别伤心。

“行了，你留点眼泪到?棺材跟前去淌。”王永仁被李凤菊哭烦了，不轻不重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凤菊被王永仁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说：“我就这么一个妈，这么早就走了，哭还不让我哭啊？”

王永仁心说，你妈都快七十了属于，走得不算早，我妈才真的早就走了……但车上还有别的乘客，他怕被人?说，只好又软下语气说：“我怕你哭得太伤了，一路要两三个小时?呢。”

李凤菊一路哭哭停停，王慧偶尔安慰几句，王英一句都没劝。她和赵云升昨晚都睡得晚，天蒙蒙亮被叫醒，两人?都没睡够，上车没多久就打起?瞌睡来，可?惜路太颠簸，路上还不停上下客，两人?睡也睡不好。

十一点多，车到?站。

下车后，王英看到她妈的眼睛都哭肿了，脸也有些肿。一下车，她又开始哭了，王慧上前去劝她。

“外婆家远不远？”赵云升问。

“不算远。”王英其实已经不记得她外婆家?在哪里，她四下看看只觉得一切都陌生。

出了站，有三轮车拉客，还有自?行车拉客的。赵云升喊了两辆三轮车，不到?半个小时?到?地方了。

王英他们一到?，就听守在灵堂前的舅妈就边哭边唱：“老娘啊，凤菊到?家?了，你睁开眼看看你的闺女和女婿到?家?了，你走得那么急，没看上最后一眼啊……”

李凤菊也直接扑过去哭道：“亲娘啊！妈！……”

王英的舅舅只是跪在旁边，呜呜地哭。

这些年，人?老了不准烧纸，现在他们也不敢烧，只点了蜡烛，摆了一些供品，贡品里就有王英他们厂产饼干、沙琪玛和桃酥。

王英的表姊妹们也在跟着哭，王慧也哭了，王英哭不出来，只把头垂得低低的。

李凤菊哭了一阵，被王英一个不认识的亲戚给劝住拉开了，但是她还是抽泣不止，不像王英的舅妈，像是装了开关，收放自?如。

王英也假装抹了把眼泪，拉着赵云升默默退了两步，想?要降低自?己和赵云升的存在感。

但显然，这是没有用?的，李凤菊哭过之后，就有人?拉着她来找王英。

“这是英子和她男人?吧？”

李凤菊点头：“是的。”

“英子比小时?候好看，女婿长得真不丑啊！做什么工作的？多晚结婚的，喜酒也不请我们吃……”

王英被迫把她妈这边的亲戚又认了一遍，还好午饭时?间?到?了，围着他们的人?终于散开。

王英早就饿了，可?惜她战斗力太弱，抢菜根本抢不过。还好赵云升眼疾手快，给她抢了两个肉圆。说是肉圆，肉很少，都是萝卜，但口味还行。在赵云升的助攻下，王英还是吃饱了。

所有人?都在吃饭的时?候，李凤菊一个人?守在灵堂抹眼泪。桌席要散前，王永仁走到?王英身边说：“你们姊妹去陪陪你妈。”

王慧也喊王英：“大姐，我们去吧。”

王英没有拒绝，和王慧一起?坐到?李凤菊身边。李凤菊见她们姐妹来了，抹了把泪，哑着嗓子问：“你们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妈你吃没吃啊？”王慧说。

“我吃了。”李凤菊点点头，看看王英又看看王慧，然后开始抹眼泪，说，“妈妈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王慧跟着李凤菊一起?哭，王英微微垂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王英陪着李凤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又有宾客到?，王英和王慧才把位置让开，出了灵堂。

“大姐，你一点都不难过吗？”王慧小声问王英，“你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掉。”

王英没理她，四下寻找赵云升。

“大姐，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王慧追着王英。

“你愿意哭就哭，少管我。”王英没好气道。

王慧被王英冲了一句，又不敢跟着她了。自?从她知道大姐也重生后，心里就一直纠结。前世她连一句道歉都没和大姐说，这辈子又抢着换了亲……王慧很想?和王英聊聊，可?她又实在不敢，怕她大姐和她撕破脸。

王慧在不知道王英重生前，一直理直气壮，但她知道王英也重生了，就总觉得心虚，还害怕王英报复她。

王英找到?赵云升，他正陪亲戚家?的一个小男孩玩猜石子的游戏，王英走过去，也参与了进去。

王慧也找到?杜建国，两人?站在一起?，没有说话。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杜建国当上了组长。虽说只是个芝麻大的小领导，但让王慧觉得看到?了希望，对杜建国态度好转。

当上领导后的杜建国，也好像找回了自?信，再加上药物作用?，渐渐地他又有点行了。王慧见他有希望好转，就把一颗心又放到?他身上了，只是两个人?到?底回不到?从前，更没有像前世那么爱得死去活来。

如今他们两人?站在一起?，都不知道说什么，远远地看着王英和赵云升带着一个孩子在玩游戏，一看感情就很好。

王慧见杜建国也在看大姐和赵云升，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建国，要是有机会，让你重选一次，你会选我还是我大姐？”

杜建国瞥一眼王慧说：“孩子都有了，说这个干嘛，有意义?吗？”

王慧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王慧很清楚。她更加心虚，生怕将来有一天，大姐会告诉杜建国，本来他们才是一对夫妻。

王慧觉得自?己必须找王英谈谈，哪怕是求她，跪下来求，也要让大姐保密。

下定决心后，王慧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直到?傍晚，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喊王英一起?去公?共厕所。

王英早就发?现王慧不对劲了，今天一天看了她八百遍。两人?出了老李家?，走到?没人?的地方，王英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慧沉默几秒，王英见她不说话，站住脚看她。

王慧走两步后停下，咬了一下嘴唇，终于心一横说：“姐，你也重生了吧？”

“就说这个啊。”王英又继续朝前走，她本来也想?去解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