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海水冲击的尸体甚至垒砌成高高一堆，如同潮市对外的围墙。

“……烧了吧，这么大量的尸体可能已经造成病菌扩散，这里的水源也要先检查一下了。”李杉敛难得有些语气沉沉，走到武卓身边说道。

“你们都往后退点吧，我先把他们烧了。”武卓点点头，掩住口鼻走上前去。谁都不会想到几个月前或许这些人中还有在操心买房买车娶妻生子工作生活，那些对未来充斥不安或憧憬的人最终都只是在这里交错着于烈日下曝晒，死无其所。

曲尧转过头看向身后面色戚戚的beta，轻声提议道：“挖坑吧，至少收殓一下。”

他们这辈子活到最后也不过就是追求这么一点仪式感。

烧掉那么多人的尸体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他们又一一将其放进挖不了多深的坑中，立的牌子也不过是粗略写下的‘潮市众人墓’。等日落西边，他们一行人才慢慢朝潮市更深处走。

周围零碎的东西依旧不少，但一走进市内，却又是另一番感觉。

海啸之下只有临近处的高楼受损，但偏远一些的市中心却受损不大。很多高楼依旧如记忆里一样威风矗立，让人不禁也随之燃起希望来。“楼没事！是不是楼里的人也活着？”beta之中有人按捺不住地问道。

“快点分头找找吧？说不定呢？”

这种莫名的期望让人不自觉的亢奋，毕竟在见过之前那样的画面后，总会产生应激一般的渴望见到生还者的反应。他们四散开来，跑进每一栋楼里一层层搜找着可能性，只不过迎接他们的总是阵阵回声与空荡的四周。

从天边还有一丝余光找到夜色完全暗下，依旧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死寂会令人崩溃。这天晚上几个女生断断续续哭了很久，哪怕之前他们经历了地震，见证了死亡，最终却在面对空荡荡的城市不甘啜泣。“人应该都是被冲出建筑物的，就算是逃过一劫的恐怕也已经离开这儿了。”曲尧低声说着，但并没有将话说死，留下了些许乐观的可能性。

“走吧，我们先去找地方暂时休整。”武卓劝道。

度过一晚上，大家的情绪多少也有所平复，开始按照之前的想法有条不紊地进行计划。当初他们便想过了，如果找得到生还者那是万幸，但如果没有的话还是得将中心放在其他地方还活着的那些人身上。他们最后搬进了潮市最高的建筑楼里，最顶楼望出去甚至可以隐约看到市区的边沿，但最后因穿堂风吹得人有些窒息便作罢了这个想法。

苦中作乐的beta还在念叨：“我本来以为这是个能踩在十万块钱砖上的机会，没想到还是一场梦。”

“那你他妈快醒吧，我宁愿回去蹬三轮也不想过这日子！”

Beta总是意外的百折不挠。哪怕前一夜还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们现在却是会拿末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反倒是在场的alpha，一个个苦大仇深得不行。比起被社会惯养的精英，生活在基层的beta抗压能力反倒更强，想想也着实讽刺。

一点点的恢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们最后选择了一栋三层的小别墅，清空了里头被毁坏的家具，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净。因为人手不够，他们仅仅只是恢复了小部分的供电供水，甚至偶尔还会莫名罢工。但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安稳的方向发展。

在将别墅捯饬得差不多后，beta们又开始放眼未来，着手收拾起周边的环境。“等人来了总得有个住下的地方。”他们干劲十足的，让一同从乌市出来的alpha也没办法再端着脸面，最终也与之合流开始与beta较劲儿似的卖力干活。

而武卓这边则是盘算其他事情。一来是修好无线电以便向外传播消息，二来则是寻找李杉敛实验需要的器材，最后是所有人维持生计所需要的长期食物供给来源。这些事都不是短期内就能做好的，多多少少需要投注精力进去。

无线电的修复不比恢复供电那样简单，遭水浸泡过后，很多零件也都无法再使用，他们必须找到新的零件自己组装，或者想办法将其恢复。佟语硚与周钺埋头在这一块苦苦琢磨着想办法，而另一边武卓则帮着李杉敛去一些实验中心寻找器材。

李杉敛一路上还在与武卓分析，他并不觉得那些靠头脑吃饭的科研人员会注意不到灾害，即便没有上层通知，他们也不可能麻木到无知无觉。再加上科研中心的严密性，很可能里头就困着一群活生生的科研研究人员。武卓虽觉得李杉敛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仍对此猜测抱持不乐观的态度。

但没想到，李杉敛一语成谶。

科研中心为保证私密性，很多实验室都做成了封闭隔音的类型，内含八条通风管，保证其中的空气流通。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大多都极具前瞻性，且相互之间大多都有联络，在发生异变之前就已相互交换过信息，以至于在各大科研中心里很多学者都预防性地囤积起物资来应对紧急情况。

当武卓他们找来的时候，中心里的科研人员都还面色红润得很，他们的物资准备得异常充足，即便至今还有剩余，只不过因为活动范围太小而显得有些精神恹恹。他们虽说对大事很是严谨，但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不上心，比如说在进入实验室前忘记设置从内打开实验室的程序，导致一众精英在实验室内活生生被关了两个月出头的冗长时间。

他们准备的东西意外齐全。不仅仅是之前实验的相关数据和仪器，还有一些特地紧急储备了些种子，其中就包括小麦、土豆等一系列应付长期生存的食粮，物资之中还放了方便面，压缩食品，功能饮料等等东西。

“对了，外面怎么样？我们这里面的通讯也断了，这段时间的供电还是靠的电箱。”

“国家没派人下来救援吗？这次时间有点久啊。”

“外面的居民怎么样了？中心是遇到紧急情况后自己锁死了进出，要不然还能接济些人进来避难的，我们也联系不上外面”

科研人员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个不停，眼中还藏着熠熠光芒。武卓没有说话，李杉敛则秉持着理性摇了摇头。“我们是从舟市徒步过来的，那里连同我们途经的乌市都发生了强地震，活下来的算上我们也就十六人，潮市遭遇海啸的可能性较大，我们在郊区发现了大量居民的遗骸，恐怕没有生还者。”

他说得言简意赅，却是令所有科研人员都为之沉默下来。

找到一群高智商且还携带着充足物资的生还者就像是为众人打下了一针强心剂。无论是修复还是研究，有了专业团队的加入之后显然进展就顺畅了不少。他们规划出了一片空地栽下了小部分的种子，当天晚上吃到了久违的调料包的滋味，算是末日后难得轻松的氛围。

在约莫半个月后，无线电修复成功，地里的小麦苗长了有十厘米那般高。

最终朝外传话的人定下了曲尧，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开口出声。

“这里是万宗国潮市，坐标北纬32度16分55秒，西经13度27分19秒。如果你听到了这通无线电，我们在这里等你！”曲尧的手上力道攥紧，在话音落下后才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有人收到的话，可能会回传”

广播在此时蓦地响起电流的呲呲声。在短暂的沉默后，仿佛有低低的喘息声从中传出。

“这里是万宗国丘市，坐标……离你们不远。”对方说话似有些有气无力的，微微发着颤。“你们那儿有吃的吗？我想过去吃顿饱饭。”话到最后，却是遏制不住的哽咽。

第10章

无线电的恢复令他们往前迈了一大步，那天他们接到了不少人的回复，收音箱响得没完没了。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成群结队地来到了潮市，在灾害过后可见能安定下来的情况下不少人都止不住地掉眼泪。人一多，到后面总归需要有登记，科研人员贡献了一台他们平时使用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做人员统计表。

一个月下来，也已经有近三百人来到潮市。这个数量仿佛很多，可若基于原本的人数来算，生还率却是连千分之一都达不到。只是人总得放眼当下，很多人开始清理起还算完好的建筑物准备在此安营扎寨，原本冷清的地方霎时间又有了人气。

但很多事都不仅仅止于此，大家将自己所在城市发生的灾害都汇总了起来。

靠水的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海啸或洪水，地处内陆平原的则是极强的地震，而以北的高原地带面对的是早已沉眠百年之久的火山骤然喷发。这种强度的灾害放在过去即便是其中一样就已足够叫人吃不消的了，但算算日期，他们经历时却都是差不多的时间。因此多地受灾，人手调派不过来，只得所有人想办法自救。

到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这寥寥伶仃，其中还有别市的几位科研人员。“诶？廖所长呢？我记得他是最先注意到的人我们都得谢谢他的……”

“林老师不在吗？”

“陈教授没和你们一起吗？”

他市的科研人员远没有潮市的这般幸运，知晓的越多，担负的责任就越大。很多一线的科研人员所选择的是去救尽量多的群众，自然不可避免人员的牺牲。

口中唤出的名字最终也只是换来眼眶通红的默然，是已心照不宣的结果。

这些人，到最后却是连遗骨都不知去了哪里。想得越多，反而激起的不甘越多，“查！灾害发生的原因，之后再次出现的可能性！”做研究的人很清楚，要是连这些牺牲者付诸生命的问题找不出答案来，那才是真正的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