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楼中的人只得眼见着在接下去短短的一个月里外头的树木越长越高,攀藤植被以惊人的速度往建筑物的墙面上爬,坚硬的柏油路在长时间的曝晒与地下土壤的增积而四分五裂,又迅速被青苔与绿草淹没。
那些少见的动物也出没得愈发频繁。
到处织网的花斑蜘蛛,在植被间若隐若现的憩息长蛇,偶尔听到大型动物的咆哮都不再稀奇。只可惜他们已经无法联网,手机成了比砖头还没用的摆设,自然也没办法再在网络上分享这种荒诞日常。而更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日渐稀缺的食物,供给停摆后他们也只得靠一些存货来维系生存。
即便如此,针对人类的瘟疫也并没有停止的打算。
武卓的父母哪怕做足了防护也仍旧染上病,身为beta的母亲高烧不退,已经到了无法下床的地步。而身为alpha的父亲则症状稍轻些,至少能够照顾自己的伴侣日常的起居。因此,为确保武卓他们安全的父亲选择了自我隔离,只不过看起来更像是消极地等待死亡。与曲尧的父母不同,武卓的双亲感情恩爱,自打母亲患上瘟疫后父亲就蓦地颓然下来,不见过去的意气风发。
第5章
为了父母,武卓提出颇有些冒险的想法,他打算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效的药来。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形,外界自然并不是十分安全,要是遇到大型的野兽,光凭人类实在很难赤手空拳地相抗。即便是曲尧都难以苟同武卓的想法,“你要是碰到什么事情,伯父伯母那边我该怎么交待?”曲尧眉头紧皱着,到最后考虑许久才说道:“你要是非得去,那我们一起。”
“你别胡闹!”武卓虽说是鲁莽,但也不至于拿曲尧的性命开玩笑。
只不过在曲尧的坚持下,武卓还是与他一起出了门。医院离他们居住的地方不远,仅仅就是在两条街道开外的地方,如果加快脚步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但目前街道上游走的动物过多,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简单通过的情况。
武卓相信自己的身手,但却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让曲尧毫发无伤。对方从小到大都没有多少武力上的长进,让武卓不得不这么担心。“没关系,我会自己躲好的。”曲尧安抚道,他头脑聪明,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个性。武卓再三劝阻不见效后也就只得由着曲尧,兀自打起精神应对接下去的事情。
但是稀奇的是前两天还在到处游荡的动物在他们走到马路上时却都不见踪影,绿荫葱葱下一片寂静,要不是可见的残缺尸骸还遗留在地上,恐怕都会让人以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滋生出的幻觉。淡淡的青草味混杂着腐败的血腥气催得人反胃,武卓挡在了曲尧朝往那个方向的视线前,皱着眉头催促着加快脚步。
通过的速度比预想中要快许多。曲尧却是注意到了不同以往的异样,他抬着头看向天空,“武卓,有些不对劲……”曲尧轻声说着,但并没有引起心底焦灼的武卓注意。对方一心只想着去医院取药剂,无心去听其他。曲尧见武卓没有反应,也就不再多说,只抿起唇跟着对方一路朝医院奔去。
沿路上的地面满是湿渍,像是刚下过雨那般。武卓跑起来很快,不怎跟得上步伐的曲尧被拽了几个踉跄,却还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着担心父母的武卓。等出门后才能发现,整座城市冷清得不见人气,没有灯光映照下的一砖一瓦皆是灰凉的色调。有很多人都仍旧待在家中,曲尧依稀能看见几扇窗户后遥遥望向他们的视线。
不难想象,在确定他们无恙后,估计已长期在家里憋着的人就会陆陆续续出来。
还未到医院大门前,拐角处已是可见无人打理下挂了灰的名牌,偌大的医院之中想当然已是不见人影,大门之上挂着的横幅也早已破烂地垂耷下来,尽显萧条。匆忙停业的医院连门都未锁,一眼望进去就可见满室的凌乱不堪。整栋医院不小,分了南北两栋,两栋楼都是交叉布局,就诊时各个部门与挂号区单线往返最短,但像他们这种不清楚研发药剂存放地点的人来说反而是不小的麻烦。
一踏进医院,扑鼻而来的就是浓重的腥臭。地面上散落的纸张上可见被抹开的排泄物痕迹,干涸的粪块很是具有视觉冲击力。足以让武卓立刻干呕了两声,他拽着曲尧,急声提醒道:“小心点脚下,呕别踩到了!”曲尧对此倒并没有太大反应。
“这边大门一直开着,里面可能已经有动物住了。”曲尧提醒道,且这个量的排泄物恐怕不会是什么体型小的。他一边跟着武卓的脚步一边说道:“除了疫苗,我们还得带些其他常用的药出去,接下来没有直饮水和足够卫生的食物,不说发烧感染,光是腹泻都可能会要命。”武卓一心记挂家里人,这些自然是想不到的,闻言也只囫囵附和。
大抵是曲尧的话让毫无头绪的武卓有了些方向。过度急躁的alpha这会儿终于稍稍情绪安定些许,“多亏你了曲尧……我脑袋真是一片空白……”这是在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不论从小到大素来都是武卓照顾着曲尧,少有曲尧能帮上忙的时候。
他也从过去就是被框定为错分化为alpha的omega,保持着当一个貌美却无用的摆设,即便是武卓都从未有感受到过曲尧的信息素。曲尧闻言也是一怔,意识到自己似乎话变得有点多,因此连语气都变得弱下来。“抱歉,我可能说的太多了……”
武卓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曲尧的脑袋。他并没办法轻易将其观念扭转过来,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对其愿意表现时做出恰当的鼓励。正当此时,他们所处的走廊尽头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上的当啷声响,将武卓与曲尧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武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曲尧站在原地不要跟进,自己则放轻脚步缓缓朝前走去。
但未预料到打照面的并非是野兽,而是熟人。“唷,你们也来逛医院啊?”佟语硚怀里抱着装满各式各样药剂的背包,这会儿正弯腰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罐子捡回包里。再看看另一边的李杉敛还在指挥着周钺拿药,也就并不意外了。这三人里头刚巧有个搞研究的,即便并非药理专业也应该是最快意识到药品重要性的人之一。
“来得有点晚了,大部分的药都已经被搜刮走了。”李杉敛好心地说道,意图不让他们白费功夫。“应该是药剂学的人,跟强盗似的全搜刮了一遍。”他叹了口气,似乎也颇为懊恼自己慢了那些人半拍的反应。
武卓的神经也随之提了起来:“那疫苗呢?或者是退烧药!”
见他这样,哪怕是再如何不对付的关系也无法以此调侃。佟语硚难得正色,摇摇头道:“我们找到柜子的时候已经都空了。”武卓的脸色骤变,身侧的曲尧攥住了他的手臂,似是安慰。事关父母,武卓到底还是红了眼眶,他抿唇撇开视线,紧绷的下颌似在竭力遏制什么一般微微发颤。
他并未在这当下发脾气,倒是很好的按捺下了性子。“麻烦和我说一下位置,我再去找找看。”
小炸药包熄火了的现实着实让佟语硚有些拿不定应对的态度了。他神情有些古怪,要笑不笑地给武卓指了个方向,看起来还有些找不准能友好对待武卓的调儿。
曲尧在旁虽有些想劝,但终归没有将话说出口来。如果说医院里面已经陆陆续续来过几批人了,那如今住在这里面的动物不该毫无动静,过分安静的情况反而显得有些古怪。他并不希望再继续往医院深处进去。只是现在武卓怕是听不进,曲尧只能寄望于如果要出事的话自己能够将人拉出去。
医院里面很多地方都已破损,天花板已渗出水渍,滴滴答答淌了一地。本就分隔开诸多房间的走廊越是往里便越缺少光照,黑洞洞的像是根本看不见底。他们也的确找到了药品存放库,里面的柜子都已空空荡荡,可见并没有武卓期望找到的东西。
地面在此时陡然摇晃起来。
曲尧也几乎是瞬时便反应过来一把拽着武卓朝外跑,之前看外面的云层就已经有些奇怪了,动物一夕之间像是都逃命四散不知所踪,种种都似预兆着地震的即将到来。武卓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跟在曲尧身后问道。这会儿的震幅不大,且摇晃时间短暂,对于没有经历过天灾的人来说并不会立刻想到。
“是地震!”曲尧话音刚落,一阵剧烈到让人有些不稳的震荡便从脚底传开。走廊两侧的墙壁开始出现不断延伸的裂痕,耳边传来的是水泥钢筋不堪重负间摩擦出的噪声。这让武卓心口重跳,立刻加快了脚步。
两侧办公室内的柜子开始倒塌,轰鸣声成了催促人逃命的咆哮,令武卓不自觉牙根紧咬起来。曲尧体力不如他,这会儿更是已有些慢下来。正逢身旁办公室的玻璃门在挤压下蓦地炸碎开来,这令武卓的信息素开始沸腾,他拽住曲尧,动作连贯地将人直接一把抄起横抱,“抱紧!”他仓促喊了一声,随即便立刻狂奔起来。
剧烈的颠簸感令曲尧即刻便收拢双臂紧贴进武卓怀里,他有些喘不上来气,其中一部分是因体力消耗,但也有一部分是因过近的距离下感受到武卓的信息素。作为alpha天生对于同类的排斥即便放在曲尧身上也是一样,他会感觉到令人不适的刺鼻感,却只得忍受。
武卓作为alpha出挑的正是运动神经这一块,他精神紧绷之下即便抱着曲尧都不见速度有任何迟缓,遇到因地震而滑向他们的阻碍物也都一一及时避开。他的手掌宽大,这会儿为避免颠晃而紧紧按在曲尧的脑袋上,让紧贴起胸口的曲尧足以听到其砰砰跳得飞快的心跳。
还好他们沿路是一整条长廊,武卓很快就见到了医院的大门。
他脚步更快,甚至已是完全出于无意识地迈动。彼时钢制嵌合玻璃的大门已是被挤压得有些变形,玻璃也是碎了大半,要是不尽快出去的话或许就会被坍塌的门口堵死在医院里。大门一旦发生形状扭曲,之后单薄的钢架构根本承受不住,只这几秒已是被水泥压得矮了大半高度。武卓在接近门口时蓦地矮下身,借着惯性直接滑铲了出去。
这并非毫无代价,地面上的玻璃碎片自然是将武卓的手腿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曲尧转瞬便闻到了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他下意识想要抬头,却被武卓颇用力地紧按了回去。周围骤亮片刻,震耳欲聋的声音便从两人背后传出。武卓还不得松懈,“走!”这种大型建筑坍塌下来的扬尘都足够对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大约是肾上腺素的缘故,武卓这会儿甚至都没有感知到疼痛,他带起曲尧,朝着更远处跑。这一走,几分钟前还林立的居民楼此时却已成了一片断壁残垣,更为浓重的是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味,预兆着那些碎裂又沉重的石块下砸碎的还有与他们一样的生息。那些之前还在应该可以算作安全地带观望他们的人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果,曲尧也颇有些五味杂陈。
激烈跑动下来的武卓呼吸有些喘不上来,但他仍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原本记忆中的住所如今也已寻不到踪迹,曲尧心中沉沉,片刻才听武卓哑着声音呢喃:“我爸妈还在里面,曲尧……”方才可靠到带着他冲出医院的人这会儿却似被抽干了力气,无力地不断喃喃:“爸妈还在里面……他们……”他手臂上的伤口仍未止住血,这会儿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指尖淌落在地。
他的裤子上洇开大片深色的血,要命的疼痛感终于从里到外的渗出来了。
第6章
改成每天9点放双更啦,这样正好春节假期(1月27日)最后一天放完,不要漏章哦(*^▽^*)
※正文※
失血感染加上精神受创令武卓在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曲尧只得暂时找到一处勉强还算能够过夜的地方加以照顾。这对曲尧来说有些手足无措,他被武卓照顾惯了,或者说之前过的可谓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现在乍一让他照顾武卓,却是什么都不会的。曲尧顶多也只能让武卓的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好睡得舒服些,为对方做些简单的止血包扎,但却对其无意识的啜泣无能为力。
小时候的境遇令曲尧对于父母亲情多少有些观念淡薄。即便与武家生活的日子占据了大半部分,他仍无法融入或体会,只能像是一个局外人那般予以注目旁观。他只知道武卓的确极在意他的父母,也知道武家父母对待他并不坏,但仍难以将自己投身其中。以至于这会儿除去略有悲意之外,反应也不像武卓这么大。
曲尧不厌其烦地揩去武卓眼角的湿色,因高烧无意识的人微微侧过脸来,贴在了曲尧的小腹上。这大概是初次见往日生龙活虎的武卓这样的表现,那种仿佛无坚不摧似的标签也随之模糊,反而让曲尧萌生出怪异的安心感来。他伸手握住武卓的手,在受到对方有些用力的回握后似是下意识地勾起嘴角:“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武卓。”对方似是听到了,他紧闭的双眼似跟着颤了颤,在低泣中落泪。
他紧抓着曲尧的手,一如当初在医院时曲尧那般,像攀着救命的浮木。
好在武卓的高烧经过一夜就渐渐退了,他大汗淋漓地醒来,刚刚睁开眼时入目的就是与曲尧交握的手。再抬眼看,曲尧依旧保持坐姿,以看起来就不怎么舒服的状态睡着。但下一秒,曲尧就随着蓦地抽手而惊醒过来。他的侧边手掌上肉眼可见地浮出发白的水泡来,像是遭什么烫到一般。“嘶……”曲尧攥紧手时被痛得微微抽气,随即才注意到武卓红得有些不正常的手。“武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