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儿。
眼泪已经替她回答了。
白棠甚至来不及嚎啕大哭,便想到刚刚落地的簪子,她不管不顾地跑到那几人面前,低着头伸出手:“把那簪子给我。”
“这个是我们的。”
“我有钱,我跟你们买。”白棠将系在身上的荷包掏出来,从里面倒出很多银子来:“够不够?”
“行。”几人见到了钱,也松了口,只是走出很远还在嘲笑:“刚那东西可不值钱,我们倒是赚了。”
白棠将碎了的簪子小心地用手帕包好,又回到柳儿身边,柳儿的手已经完全冷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想要将柳儿背起来,可她连一步都走不动。明明原先,柳儿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原来死了的人,是这么沉。
“柳儿,你起来呀,你别吓我,你别吓我。”白棠自言自语地站了一会儿,那来乱葬岗处理尸体的人已经到了,白棠不许他碰,他只好先处理别的尸体,最后还看见白棠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只有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很无奈地说道:“姑娘,你到底要怎么样,这人已经死了,你念叨什么她也不会活过来,你要是不敢碰你就让我碰,我就是专门处理这个的。”
“人死了……应该……做点什么呢?”白棠抽抽搭搭地问道。
“要是有钱,就置一副棺椁,找几个人,吹吹打打的下葬;要是没钱,就扔到这儿来,我一起烧了便是。”
“我有钱……我有钱……”白棠将荷包里所有的银子都倒在地上:“大哥,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买。”
那人看了一看地上的银子,捡了起来放在白棠手心,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骗姑娘,这些实在不够。”
白棠倒了一口气,眼泪簌簌而落,她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还有银子,我还有特别多特别多的银子,不要把她烧了好吗?”她把那些银子重新拿给那人:“这些银子都给你,你等我一会儿,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人无奈地说:“也成。”
第73章 柳儿之死
白棠得了这应,便赶忙叫了个马车,往白府而去。
她刚刚跟赛华佗大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所以眼睁睁看着济世堂的招牌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也没有下去。马车停在白府,白棠用裙子下摆擦了擦脸,确保叫人看不出来后,才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跨进门,回了自己的小院。四处也不见小铃铛,白棠颤着声叫了几遍,无人应,便自顾自地翻箱倒柜,将所有的银子都收在荷包里,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梳妆匣子里的那支金簪,想了想还是带上了。
可是不够,白棠总觉得不够。
她去找了大娘子,立在屋门口,整个心因麻木而不觉得忐忑了。
“来做什么?”大娘子唤她进去,却只说了这一句。
“女儿想……支取一些聘金。”
“这不合规矩。”
“求您了……求您了。女儿有急用。”
“什么急用?”
大娘子一脸困惑,可是白棠也不能明说,她这一路上有些想明白了,小铃铛是一直在屋里不出去的,此番突然四处找不见,估计是让老夫人带走了。小铃铛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大概已经知道此事了,于是她说道:“女儿刚才在明玉斋瞧见一副头面,心里实在是喜欢。”
“不管你是要做什么用,这都不合规矩。身未嫁,却想着挪用聘礼,这聘礼到时候对不上,亏空谁来补?”大娘子皱了皱眉。
“我……我很快就会补上的。”
大娘子并不理睬她,只草草将她打发了,白棠想起在乱葬岗躺着的柳儿,她不再犹豫,径直出了府,又重新坐上马车,回到了东街的乱葬岗。
那人果然在等白棠,白棠将荷包递给他,那人掂了掂分量,还是摇头,白棠便从怀里将那金簪擦了擦,递给他。
“这是全部了。”白棠哭着说:“我真的没有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瞧你这小姑娘可怜,将就将就吧。”他转头就离开:“我去叫人来,你先待在这儿,哪都别去。”
“哎,现在这世道,活着就活不起,死了也死不起。”有些闲言碎语飘来,飘到白棠的耳朵里。
白棠点点头,只是哭,她闭着眼睛去摸柳儿,从她怀里摸出一封信来。
很明显是给白棠的信。
她的眼泪刚被风吹干,便立刻抽噎着去展开那封信。
姑娘,
见字如晤,
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盼着你能看见,又盼着你看不见。
姑娘,你大概又哭了吧。
想想我这一生,实在是荒谬的可笑。
我家中阿爹阿娘若是知道我的死讯,十成是不会哭的,上次他们来便从姑娘这儿又白赚了三十两银子,该是庆幸提前来了,若是再晚些来,这钱是要不到了;大公子很快就会听说,他大概该是要难过的,只是不是真心的,这两日他来找过我,说是多谢有我,才拿住了姑娘你,靖王已经答应他会替他多与主考官说上两句话的,现在怕是要着急坏了;只有小铃铛和姑娘你才会,真心为了我落泪。
我其实一直不希望姑娘和宋家哥儿走在一起,因为我是苦日子里走过来的人,知道贫穷真正的意思,它不是纸上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而已。因为穷,所以阿爹阿娘才会丢了我;没有娘家依靠,所以大少爷才会不将我放在眼里;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正眼看我,所以我的路才越走越窄,终于走到这条路上来了。
至于我跟大公子的事,我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只是他们说我错,我便难以反驳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确有攀附之心,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呀,只是平白躺在床上做了两个白日梦而已,梦见自己也成了个主子,从此不用在受人白眼了,若是做梦也是有罪的话,那我确实有罪;后来大公子不知怎么就和我越来越近,明明姑娘的院子和大公子的院子离得那么远,但他老是到我的必经之路上等我,或是陪我说两句话,或是拉着我给我看他写的字,我是奴婢,他是主子,我怎么能拒绝他,怎么敢拒绝他呀,何况他也没什么僭越之举;再接下来就有些不对了,他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说我漂亮什么的,解了我的衣裳,又把我带到床上去了。
天地良心,我一辈子没听过男人这样讲话,我爹对我娘非打即骂,我弟弟也是对我吆五喝六,至于白府的主子们,他们从来不拿正眼看姑娘,更别提看我了。
我也想过挣脱,可我没挣脱掉,我没力气了,大公子又会说话,他跟我说了很多遍会纳我进门,他还送了我翡翠簪子,我不知怎么的就信了。信不信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我的身子已经给了他,不嫁给他又嫁给谁呢?为着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我便常常去找他,开始长久的做梦了。
梦到底是梦,姑娘,我刚刚就说过做梦是有罪的,因为梦早晚会醒。我和大公子的事被捅了出来,他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接着我便成了有罪之人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有气势的人,常常帮着姑娘吵架,如今才发觉自己太t软弱了,他说什么我也不敢反驳,老夫人派人来抓我的那天我的双脚也走不动了,大概无论是谁的一句话,都可以判我死刑。两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都是姑娘救我。说来想哭,我一直以为姑娘是个软弱的人,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也不敢说话,可是你却肯为了我跟他们翻脸,原来姑娘才是那个有气势的人。
我本来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就罢了,谁知道大公子又来了,他和老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叫我听着便生气,我就自己翻出那天老夫人要给我灌的药来了。
姑娘,最好的日子我已经过着了,就是跟你跟小铃铛在一起的前八年,后面的我觉得都是苦日子,柳儿不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