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祖母的福,”白棠微微福身:“好一些了。”
老太太笑着拉过她的手,给她套了一个百子如意纹手镯,白棠一惊,忙要推拒,却听老太太说道:“好孩子,是我平日冷落了你,因着大娘子那儿对你有芥蒂,我也不好太拂她的面子,你若是不肯收我这老太婆的心意,便是心里有怨。”
这一句话,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矛盾放到大娘子那里,倒像是跟白棠统一了战线。
“祖母这是哪儿的话,孙女心里不曾有怨,只是三姐姐刚刚定下婚事,我这做妹妹的,只担心她的嫁妆不够多,我又要等两年出阁,所以才不肯收的。”白棠话里话外带出白瑾柔,一是在说自己并未与大娘子有隙,连她的女儿都一并想着;二是在提醒老太太,自己的婚事还要等上许久呢。
老太太只是笑:“你姐姐的我备着呢,这是给你的,你就收着。”
白棠将那镯子戴在手上,很大的一个,明显老太太并不知道她的尺寸。
见白棠收下了镯子,老太太又说道:“我们做女子的,终归嫁人才是唯一的出路。嫁人生子,相夫教子,等老了再享天伦之乐。”
白棠脸上笑着,心里骂着,这话术,就跟在现代的时候,那些亲戚催婚的话术一模一样。她不禁想着,是不是那话术就是从这时候传下去的呀,跟固定模式似的。
“好孩子,你打小就没了娘,有些话也得我这个祖母要告诉你的,”老太太一副为白棠着想的模样:“所谓嫁人嫁人,嫁给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事。”
白棠顺着她的话:“那,嫁给什么样的人比较好呢?”
“祖母告诉你,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老太太说道:“傻孩子,你不要以为我在胡说八道,就连你爹,也是一样的。这男人啊,长相性格,过日子时间长了,到了最后都一样,最重要的是身份地位,也就是钱和权。”
白棠不由得真心佩服起这老太太来,精神状态领先别人一百年。
“所以啊,祖母想着,替我们四丫头挑一个顶好的人。我们四丫头这样好,一般的人我还不舍得呢!”老太太暖心说着。
白棠不说话了,她觉得好像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
果不其然,白棠听到老太太问她:“那天晚宴,你觉得靖王殿下如何?”
裴寂?
白棠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想起顾韫的劝告,又想起裴寂那张要杀人的脸,她下意识地摇头,刚想开口拒绝又听到外头传来声音。
门帘微动,进来的是个小丫鬟。
“靖王殿下已到,说是听说这儿有那幅‘千里江山图’。”
祖母立刻心领神会,若说之前还不确定,此刻便是十分有九分的确定了,于是她叫人从自己的嫁妆箱子中翻出那幅画,递到白棠手里,又差那小丫鬟领着白棠去送画。
白棠跟着小丫鬟挪步穿过条廊,穿过花厅,又进了一个八角月亮门,进到一个极雅致的院落。此时已临夏,一些百竿凤尾竹长得极好,鸟声聒碎,旖窗寂寂,桌子上一对灯笼瓶里插着大片的虞美人。
若不是白棠在这白府里住了这么多年,她都要以为这儿是燕春楼了。小丫头将白棠领到此地转头就走,白棠翻了个白眼,她好歹也是白府的女儿,不是白府养的家妓,就这样白送上门还要脸面吗?她本想转头就走,哪料到一转头却看见了二姐姐。
白瑾宁燕燕轻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身穿一件碧蓝的软烟罗,里面称着一件月白薄裙,裙摆处用银线细细地绣了大片的蝴蝶,在t阳光下光彩琉璃的,下面露出一双绣白莲花软缎绣花鞋。
白棠往上瞧去,只见她绾了个百合髻,一头青丝里插着一个白玉芙蓉簪,虽然不如白瑾柔那般明艳,但白棠觉得这一身打扮也是极动人的。
白瑾宁一双杏眼瞧着白棠,那双柔白的手却将她怀里的画抱走了。
白棠此时此刻很想唱一首感恩的心。
“二姐姐,这条路不好走。”白棠仍旧想要好心地劝上一劝,可是白瑾宁已经踏上那石阶了。
白棠言尽于此,再不去瞧院中的景色,她脚底抹油,一路走的飞快,她其实很想撒丫子跑,拿出在学校跑800米的劲头来,可又担心人瞧见。
裴寂轻轻抬眼往门口望来时,就只瞧见抱着画,两颊微红的白瑾宁,以及一抹瞧不真切的,磕磕绊绊离开的背影。
第35章 花魁大赛
白棠逃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觉得既紧张又后怕。
她深知这次只是开始,自己已经被盯上了,白瑾宁那边若是进展顺利,也许老太太那儿也不会说什么;可若是白瑾宁那边出了岔子,必定还是要找到自己头上来的。
白棠将院门锁了,里屋的门也锁了,鞋子也不脱,心里打定主意若是老夫人那边再来逼她,她就从狗洞那儿逃出去,管她逃到天涯海角,便再也不回白府了。
想到这儿,她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一股脑寻出来,发现自己有的果真都是一些破烂。
正在懊恼之际,门却被小铃铛推开了,她一边将门敞开,一边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支上,好让暖洋洋的阳光撒下来。
“大白天的,姑娘见了鬼呀,把这屋子关成这样,都不透透风。”小铃铛回过头来,又瞧见一地的狼藉:“这是做什么啊?日子不过啦?可别让柳儿姐姐瞧见,她瞧见了又要骂人了。”
白棠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上前将门关上。
小铃铛一边收拾一边继续说:“姑娘,我刚刚在外面听见一件事,今天靖王殿下来了,你猜怎么着,二姑娘巴巴地捧着画去了,结果连人带画被赶出来了。我早就说过,那靖王殿下呀长的是不错,但却是个脾气很怪的主儿。”
“现在呢?”白棠坐在床上,试探着打听到。
小铃铛将最后一支簪子放回首饰箱:“现在?靖王早都回府了,被二姑娘这么一闹,没了兴致,回去了,我看呀以后也未必会来了。”
白棠哑然,又胆战心惊地等到晚间,大娘子那儿只字未提,只是不见白瑾宁,说是告了病,白棠一边扒拉吃食到嘴巴里,一边暗暗思忖,果真裴寂是个不解风情之人,二姐姐再怎么样也是个娇娇俏俏的姑娘家,好端端的只是见了一面就给吓病了。
大娘子固然没说什么,但老夫人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她瞧着跟自己闺女差不多大的白棠这副杯弓蛇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埋怨起老夫人来,再怎么样他们也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也亏她想得出来,可这事说来说去是为着阑哥儿,她心里也明白。想到这儿,大娘子给白棠夹了一筷子菜,叫她多吃些。
第二天早晨白棠犹豫着要不要告病,最终还是准备装傻充楞挨过去,因为这种事都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反正早晚都是一样。事实证明白棠想的没错,老太太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白棠一边往嘴里塞着一个翡翠莲花糕一边想着,这样的演技,说一声‘老戏骨’都不为过。
至于裴寂那边,白棠摇摇头,总之天高皇帝远,眼不见为净。
裴寂回府之后,一开始确实面有愠色,他想不通白棠跑什么,只是送幅画,难道真的还能吃了她不成;可是突然又想到那抹磕磕绊绊的背影,又不禁觉得好笑起来,想她一定是吓坏了,所以跑的时候差点崴了脚。不过他很快便收了心思,因为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就在今晚举办,这也是汴京城城门守卫最薄弱的日子,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些想要转移扇子的人将在今晚趁乱离开汴京城,错过这个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而他派赤影在城外设下重重埋伏,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为了叫他们放松警惕,他也将出席今夜的花魁大赛。
裴寂的马车往燕春楼而去之际,除了单调的马蹄声,他还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有风吹开车帘,他瞧见了白棠。
一个眉眼俱笑的白棠。
他从未看见过她那么放松的样子,在裴寂的印象里,白棠总是哭丧着一张脸,很狼狈的样子,即使是看到那袋金子时,她也仍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拘谨。裴寂顺着白棠的目光向前看去,果然,是那个令他感到厌烦的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