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一进门,本来一直抿着嘴唇、强行绷住面孔的宴云荐看到客座的人大惊失色,“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爹知道这回事吗?”
宴云音没与他寒暄,而是放下茶杯,扬起嘴唇,道:“让他们出去。”
宴云荐说:“程辉夏海都听我的话。”
即便如此,他还是摆了个手势让两人出去。这是他们大哥去世之后父亲立下的规矩,无论走到哪里,宴云荐身边必须跟着人,青山会绝不能再失去一名少东家。
他还在失神中,突然就听宴云音道:“你现在有多少人手?”
宴云荐一怔,他这才抬起头打量她。
在西洋留学了两年,宴云音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跟时下女子绑着粗辫或是剪成短发不同,长卷发肆意披在肩头。不过宴云荐隐隐觉得她除了外表以外还有什么变了,但又说不上来,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带着他到处撒野的少女。
“临时调动的话一两百人还是拿得出的,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看看父亲,我之前给你写信说过,父亲他的身体……”
“好了不用与我说这些,”宴云音打断了他,“给我安排二十个人手就行。”
她看着宴云荐为难的神色,倏地一笑,“怎么,不行?”
“也不是。”
宴云荐迟疑着,还是说:“姐你要这些人干什么?醒哥说过,现在局势不明,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宴云音冷冷道:“醒哥?你叫得倒亲热,你别忘了,他是差点成为你姐夫的人,也是让我颜面扫地的人,没有他,我也不会独自在外漂泊两年。”
这是两个人见面伊始就刻意回避的话题,当初宴云荐眼睁睁看着阿姐在父亲的勒令下离开,却无能为力,内心不是没有愧疚的。
气氛陷入一股诡异的安静。
还是宴云音先开了口,她手指敲着桌面,似乎把身上的冷意褪去了,眉眼间全是纯粹的快意,又成为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阿姐,“放心吧,我不是要做什么,我只想让他回到我身边罢了。”
回到她身边,然后慢慢弄死,宴云音想。
宴云荐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抿住了唇。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从外被人敲响,随后一个容貌普通、看着不起眼的少年人在程辉夏海警惕的目光中走了进来。
“办妥了?”宴云音问。
那人没讲话,只点了点头,站在她身后。
宴云荐虽然在处理会内事务经验方面不足,但却十分眼尖,只觉得他十分眼熟。
他终于想起来,那是两年前,阿姐走前的一个月。
宴云音难得被允许由他陪着出门置办出国的行头,回家的路上,一个全身沾满了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艰难爬到他们面前。
他的十指血肉模糊,不知是痛觉所致还是求生的本能,他的身子颤栗起来,那双眸子却始终乌黑发亮。
码头附近械斗太过频繁,换做平常,宴云荐尚且还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差使下人拿几个钱打发就是,宴云音只会一马鞭挥过去让滚开,但那天她却心血来潮蹲下身去,猛然勾手抬起他的下巴:
“喂,如果你愿意永远做我的狗,那我就救你。”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从记忆里窥得一角,宴云荐有些一言难尽:“你怎么还带着他?”
他们家一向喜欢用知根知底的当下人,就连程辉夏海,也是从身世清白的家仆里挑出的,有家人在他们手中,总不会轻易背叛。
没想到宴云音笑了起来。
“人总要养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不是么?”
0060 60 特情组
第60章
数日后,司成律师事务所。
徐醒在这里的东西着实不算多,大多数文件要交给司法部存档,也带不走,其他书籍与杂物吩咐人力车拉走,一趟便够了。
把东西都收拾好后,他没有急着走,而是跟律所其余三人打了声招呼,约了之后有空再聚,这才离开。
一年多的相处,李清栩、杭知徽都表现得客气中多了几分熟稔,相比之下,柴益可能是不苟言笑久了,稍显生硬。
然而在徐醒走出走廊的那一刹那,他却快步追了出来。
“徐律师!”
徐醒回过头。
柴益像是下定决心了那般,三步并两步追上后便压低声音,道:“你不在的这几天东抚分局的严立封来过,他向我打听了一些你的事……你放心,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挑了些日常的事说。”
“严立封,”徐醒视线在空中停留片刻,转到他脸上,一笑,“无妨,下次他再来你照实说就行。”
“他说特情组已经入驻司法部了,说是例行公事,实际是奔着秦司法长去的,目前具体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柴益顿了顿,“我有个多年好友在特情组任职,我特意问过,这个消息属实。”
徐醒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惊愕,他高挺的鼻梁上映着外面的一缕光线,眼底似乎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半晌眉眼垂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柴益总觉得他与平日的斯文模样有几分不同,但又具体描述不出,他沉默了下:“不管怎样,你是个好律师。”
明眼人都看得出,徐醒背后跟青山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青山会能在这么多帮派中立足至今,还不加收敛,跟秦司法长这么多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离不开,不然光是每年闹上审判庭的案件就让青山会吃不消了。
柴益自认为与徐醒交情不深,但这种提点不需任何交情就可以做到。
徐醒道:“我知晓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