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纸在手中碎成粉末，贺灵辞微眯起眼，眸色阴晦。

*

每年三月初五，乾朝都会在皇宫里举办万国宴。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万国宴办得轰轰烈烈，为的是彰显大国风范。

今年不同往年，去年定北大将军许遥知也就是顾绯的舅舅踏平吐浑十八部落，拔除了近五年边疆最大的隐患，吐浑为表诚意，让他们部落的继承人亲自带着使臣拜访乾朝京城。

宴会在夜晚举行，灯火将皇城映衬得明亮如昼，笙歌聒地，鼓乐喧天。顾绯一身朱红公主冠服盛装出席，与贺灵辞一并坐在台阶上方，接受使臣的拜贺。

吐浑部落来的那位继承人，是吐浑的小王子，名唤乌尤。打从踏进金銮殿起，视线便没有从顾绯身上移开过。

便是垂下一层珠帘，也能看见后方女子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姿。早闻乾国长公主艳冠京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万国宴由内阁首辅孙仲杨与礼部尚书谭深负责主持，偶尔顾绯说几句话。贺灵辞全程没怎么开口，坐在龙椅上充当吉祥物，看着安静，其实心里在思考先挖掉乌尤的哪只眼睛比较好。

只废了他使臣的手，还是轻了。

打狗要看主人，带来的使臣是那个样子，主人又会好得到哪里去呢？

顾绯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心思也不在宴会上。

谭深的座位后面跟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人，看着毫不起眼，却没有半点小厮的模样，身边的人也对他恭恭敬敬。那人正是顾衍。

这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第一次正式与她的对手见面。

三年来，两人看似毫无交集，实则争斗不断。只不过是顾衍在明，她在暗，她清楚顾衍的一举一动，顾衍却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操作。

顾绯在看顾衍的时候，顾衍正在留意龙椅上的贺灵辞。

少年生的一副好相貌，容色昳丽，一双黑眸清澈干净，像只慵懒打盹的猫。

他三年前便与贺灵辞打过交道，那时他满身杀意，抬手取人性命，如今锋芒收敛，被驯化成了一只安静乖巧的宠物，又或者是伪装起利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真是奇怪。三年前他给贺灵辞下毒，照理来说，他应该快要暴毙而亡了。明明外面都在传贺灵辞经常暴怒头疼，症状与中毒之后相符，怎么还没死？

顾衍为贺灵辞准备了一份大礼，他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冷不丁地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皱了下眉，发觉那道视线是从贺灵辞的方向投来的。

不是贺灵辞，会是谁？那位坐在帘子后面的乾国长公主？

这位神秘的乾国长公主，顾衍在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便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也如剧情中的那样，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摄政公主。不过，顾衍讲究先打江山，再要美人，他不急于一时。

思忖间，念到吐浑部落送来的丰富贡品。贺灵辞懒洋洋地说了句赏，乌尤突然站起身，操着一口生涩拗口的吐浑语道：“乾国皇帝。”

“我不要什么赏赐，我要你们的公主。”

翻译的官员听见他这话，扑通一声先跪下了。

第390章 公主在上（21）

翻译官来自翰林院四夷馆，隶属礼部，实则有把柄拿捏在何青手中，知道这位龙座上的小皇帝没那么简单，而乾国长公主就是他的逆鳞。

此刻满朝文武的目光都压在他身上，他颤巍巍地把乌尤的话翻译出来，腿已经软得不行，生怕自己因乌尤被迁怒。

朝中果然一片寂静。

贺灵辞把玩着一盏青玉酒杯，漫不经心地看着乌尤。酒杯的内部已经出现裂痕，只是无人发觉。

顾衍也被乌尤气得不轻这个蠢货！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美人！

吐浑部落被打败，几个精明的王子都被杀了，就剩下一个乌尤，胸无大志，只好美人。幸好头脑简单，好哄骗，这才答应了与他们交易。

还是何青有眼力见，示意几个内侍将乌尤带走，笑着对众人道：“乌尤王子喝醉了，说了些诨话，宴会继续。”

他在心里默默为乌尤点了一支蜡烛。

贺灵辞慢慢地放下了杯盏，没有再看乌尤，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谭深身后的顾衍一眼。

这个一开始就毫不起眼的青年人，虽然存在感很弱，却看得出很受身边人尊重，最重要的是，他给了贺灵辞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乌尤确实喝了不少，被内侍和使臣领出了金銮殿，嘴里还嚷嚷着公主。大臣们面面相觑，眼里难免闪过鄙夷。

大乾一统天下，万朝来贺，哪里用得着公主去和亲？那吐浑部落算什么东西，一个手下败将而已。

就算是和亲，也不该是大乾的长公主。他们许多人虽不喜顾绯的作风，巴不得她下台，但也不会希望她嫁到吐浑部落。毕竟最得宠的公主送去和亲，那可太有辱大国风貌了。

却说乌尤被带走，顾衍与谭深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离开了金銮殿。

他很快便找到了乌尤，乌尤被强行赶出宴会，酒气与怒火上涌，一直在骂骂咧咧。

顾衍的系统有语言翻译功能，与吐浑人交流并无障碍，这也是他能得到谭深信任的一大原因。他走上前，低声对乌尤道：“乌尤王子，你真的想要乾国长公主吗？”

乌尤立刻抬起头：“你有办法？”

顾衍的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当然。不拿出点本事，怎么能让王子知道我们的诚意呢？”

他自然不会让乌尤得逞，顾绯是他看上的人，理应由他来享用。但他可以借此机会，毁掉她。

她是贺灵辞最大的软肋……没想到那个疯子顶着他的身份在皇宫里待了三年，倒是变得有点人样了。

顾衍心想，倘若顾绯出事，贺灵辞会不会崩溃呢？

*

有乌尤开了先河，和亲一事虽然被压下，但顾绯的婚姻大事却又被内阁拿出来做文章了。顾衍笑吟吟地说了几句，把以孙仲杨为首的老臣刺得说不出来话，先行告退，以至于殿中的氛围颇为微妙。

酒过三巡，贺灵辞按了按太阳穴，忽然低声对顾绯耳语：“皇姐，我有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