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朝辞的语气清润平和:“无事。只是这里没有备茶,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他的神色寡淡,倒像是画卷中走来的浊世佳公子。
“玄妙观可是难得的清雅之地,本王到了这里,只觉得心都静了几分,又怎会嫌弃呢?”君苍毫不在意地笑笑,大剌剌地走进书房,“倒是本王如此叨扰,没有打扰国师大人就好。”
他一眼就看见了桌案上那枝山茶花。
越窑出产的玉壶春瓶,还是御赐的青釉……啧,看来夜七所言不错,应朝辞对这枝山茶,果然极为喜爱。
这玄妙观处处透露着诡异,他就不信他查不到信息。
“道观远居深山,人迹罕至,沾了殿下的福,也热闹许多。”应朝辞神色淡淡,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就着那洇开的墨,写下了一个“绯”字。
最后一笔竖长,勾出笔锋,仿佛丝丝缕缕的情思。
日光下,手腕落下一片阴影,山茶花影摇曳,似乎是在回应。
君苍哈哈大笑:“本王今日倒是明白,难怪父皇重用国师,与国师打交道,确实让人舒服。”
“今早参观了国师的花房,本王发现,养花养草,不仅赏心悦目,还能使人心静,”他眯起狭长的眼,“看着这么多漂亮的植物,本王都有些忍不住想养一盆了。”
应朝辞道:“如若花房中有殿下看中的盆栽,殿下离开时,可以带下山。”
君苍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唇角弧度愈深,他直勾勾地看着应朝辞清隽的眉眼,好似要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里看见些许无措与慌乱。
可惜,应朝辞的伪装做得太好,即便君苍的语气几近威胁,应朝辞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那怎么好意思,”君苍笑着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国师花房的盆栽个个都是名贵的稀罕物,本王可舍不得带走。王府没有合适的花匠,就算带走,也是暴殄天物。”
“只是国师大人的好意,本王也不忍拒绝,”他伸出手,指向了应朝辞桌案上的花瓶,“本王见国师桌上这枝山茶开得正好,不如就带走它吧?”
“啪嗒”一声,是应朝辞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起身,脸上依然笑着,笑意不达眼底,漆黑的眸中似有阴郁翻涌:“不过是路边采来的野山茶,不是什么稀罕物,殿下也想带走吗?”
顾绯满意地点了点头。铺垫做得不错,知道维护她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应朝辞这幅模样,虽然还是那副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可周围的气氛渐渐变得森冷,倒像是站在黑暗之中的厉鬼。
在领地被侵犯之后,露出本来的面目。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国师急了,会做出什么事呢?
眼前的青年一派温和清隽的模样,却有隐约的压迫感袭来,连君苍的心也跟着沉了几分。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他笑得更欢,“路边的野山茶?什么时候一枝野山茶也能入国师大人的眼了?”
应朝辞却好似平静了下来,眼底的阴郁收敛几分,慢慢地有了温和的笑意。
却听见他道:“入的并非是我的眼。”
“只是天寒地冻,独独她开了花,初见惊诧,方才带了回来。想来也只有云凌山这样受真龙庇佑之地,才会出现这样的奇迹。”
他垂下纤长的眼帘,轻轻地笑了起来,“殿下若喜欢,带回去也无妨。只是云凌山出现此等祥瑞之物,理应禀报圣上为先,近来京城时常大雪,有明艳的颜色,也该令圣上舒展龙颜了。”
君苍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手指收紧,变得怨恨而布满阴霾。
山茶花有问题,应朝辞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可能不能带走,就是君苍的本事了。他羽翼未丰,倘若被那位追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君苍并不知道应朝辞有没有把山茶花的存在告诉皇帝,但无可否认,他被威胁到了。
他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可他又无法怪罪应朝辞,怪就怪龙椅上的那位这么多年还好好地活着,将权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不肯退让一步……呵,真是该死。
手背青筋凸起,他强扯出笑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吗?没想到父皇也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也罢,想来这花对国师很重要,本王便不夺人所爱,打扰国师清修了。告辞。”
应朝辞微笑道:“殿下慢走。”
恨吗?感到无力吗?那再好不过了。若恨意战胜了理智,就冲进皇宫,把心中的不甘宣泄出来吧。
他微微弯起唇,一贯温和的笑意却多了几分阴冷。直到山茶花垂下,花瓣碰了碰他的指尖。
应朝辞蓦地清醒过来。
他伸出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居然做了那么冲动的事。
因为君苍,意图夺走他的山茶花。
第285章 摘下那朵高岭之花(10)
……他的吗?
他微微垂眸,忽而瞥见被压在书册下的那封只写了几个字的信,神色渐渐变得阴郁起来。
却又再一次被少女拉进了梦里。
这些天的相处,应朝辞已然了解了顾绯的性格。小花妖行事虽大胆肆意,任性妄为,却又极有分寸,这样的分寸感让人十分舒服,不排斥,甚至已经习惯。
譬如此刻,便是顾绯没有主动喊他,应朝辞……也想见她。
梦里仍是被冰雪覆盖的云凌山,少女随意地坐在枝头,轻晃着纤细的腿,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