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贝尔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诞生了思维。
它好像做了一个长久的,浑浑噩噩的梦。刚开始,它被紧紧包裹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些触感,时不时能体验到水的清凉与滋润。
它没在这种状态下保持多久,在某一天突然被一股劲儿托着上升,接着全身都松弛下来。除了底下的支撑感,周围接触到的皆是一片虚无。
它从这时候起产生了模糊的听觉。
黑暗总是让人倍感无聊,周围又没有什么能供人触碰到东西,它便开始如饥似渴地接收着身边一切声音,很快就能听懂那些来来往往人所说的语言。
他们重复着“又一株发芽了”“长得不错”“土有点干了,补点水”之类的话,没什么新意。不过在它逐渐厌烦之际,几个新词突然高频次出现在了它的耳边。
他们说:“花开了。”
终于有一天,这句话在它正前方响起。它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周围的桎梏仿佛在被人一层层地拨开。
它睁开了眼。
黑暗终于从它眼前消散,面前穿着园丁服的男人正满意地盯着它,开口对边上人夸耀道
“瞧瞧,它开得多好。”
……
玫瑰园被打理得很好,很快,它的周围就被一片热情的火红占领,一派欣欣向荣。
无数衣着华丽的人涌了进来。他们在草地上跳舞、喝酒,品尝佳肴,嘴里不断吐出花园舞会之类他没听过的字样。
它没花太多心思在别人身上,只是用眼神紧紧跟随着人群中心那位穿着华贵礼服的男士。
那个被周围人称为贝尔领主的男人向每一位经过者举起了酒杯,也接受着每一个人的赞美。他的举止是那样的大气优雅,好像天生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太阳落下,夜晚将至。花园里的人们纷纷转着圈离开了这里,跳进了室内的舞厅。
只剩它和一地沉默的玫瑰留在原地。
它嫉妒得快要发疯。
它不理解凭什么那些人身来能拥有一切,而自己只能一辈子与泥土相伴。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执着太过浓烈,当天晚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了它的身边。
那人沉默地站了整夜,在天快放亮时对着虚空开口:“想取代他吗。”
那人正对着前方开口,他面前没有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处于后方的它很确定对方在和自己讲话,也完全明白对方话中的“他”指代的是谁。
一朵花突然在一瞬间拥有了说话的能力。
“我想。”他说道。
……
“后来我才知道,那对贝尔说话的玩意儿就是系统。”弗洛拉看向一旁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按了按眉心继续道:“同一时间,我也产生了模糊的意识,还阴差阳错地链接上了伊莲娜的灵魂,在没搞清楚这么做是在干什么的时候吸取了她的灵魂。
不知道系统怎么找上我的,反正在他得到贝尔的回应后,我和贝尔之间被人为地建立了一条精神沟通渠道,系统在那头要求我教贝尔究竟要怎么吸收别人的灵魂,塑造出属于自己的躯体。”
“我当时没答应他,毕竟完全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家伙。但这该死的精神频道居然开了后就无法自主关闭。接下来的日子里贝尔一直在频道那头喋喋不休,不断跟我诉说自己的苦难,讲身边的玫瑰同类们是如何被人类无情剪掉,也讲自己每天被人围观是多么的痛苦,人类是多么的冷酷无情。”
“所以你就答应了?”蔚摇问道。
“那时候还没有。”弗洛拉情绪不是很高,“但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问我,为什么情愿帮外人也不愿意帮和自己同一个种族的同胞。”
“我知道这挺可笑的,但我就是被这一句话给击中了。”
她突然停住了嘴,话卡在这里不上不下,众人被勾得心痒难耐,姜烟时更是直接攀上了她的手臂:“击中了,然后呢?”
弗洛拉无法面对面前这么多人炯炯的目光,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边的伊莲娜,突然转开了话题。
“知道吗,我们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融合灵魂的。选中的人类必须和自己性格,思想等等相近而契合,不然灵魂和躯体会相互排斥。”
“贝尔和原来那个领主一样,好大喜功,铺张浪费,享受权力,所以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塑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躯壳,轻而易举的夺走了领主的身份。我取代伊莲娜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都不属于那个村庄,被迫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t不论伊莲娜原来是什么身份,至少一个识字的小姐不应当流落农家。而我则是一枝本该呆在贵族花园里的花,种子意外随候鸟落在这里,最后在乡野间长大,身边只有野花野草,看不见所谓的同类。我们一样渴望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也是一样的孤独。”
“所以孤独的你就被贝尔口中‘群体’的概念打动了,为了融入集体,你最后还是告诉了他吸收灵魂塑造躯体的方法。”蔚摇打断对方带着青春伤痛意味的感怀,简单粗暴地总结道。
弗洛拉默认。
“等等,这不对吧。”纪本深没忍住提出了质疑:“你说只有性格思想契合的人和花才会出现吸收灵魂的情况,那花田里那些洞怎么解释?我们推了十几个玫瑰人下去,他们可全部长出了同一个形象。”
“但那里面只有潘西一个是地下那人灵魂的继承者,剩下那些人过两天会恢复回玫瑰的样子。”弗洛拉解释道。
“这样就更奇怪了。”蔚摇接话;“一个两个人契合就算了,哪找来这么多性格和花一样的人啊。”
弗洛拉叹口气,手臂一挥指向边上的贝尔;“他搞出来的。”
男人呜呜地叫了起来。
弗洛拉若无其事地和着这个音解释道:“别说找和花性格契合的人了,找两朵诞生思维的花也不容易。但贝尔这个怂包上任后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冒牌货,急需人手来帮助自己,哪里等得及让同类自己慢慢诞生意志。他直接搞出了一套揠苗助长的方子,弄一群穷人来当啥育种师,直接将幼年状态的种子种进去,相当于直接借人身子孕育种子,种出来花结出的种子自然吸收了培育它育种师的内在特质,最后和人一起埋到土里,塑造躯壳时再嘱咐他们外形捏得不一样一点,一个人加一块田能出四五十个同类来。”
“这可比人类繁衍快多了。”姜烟时叹为观止。
弗洛拉点头赞同;“照这个架势下去,这片土地用不了多久就会只剩下玫瑰和传粉虫两种生物了。”
蔚摇却听出了些别的东西。她扬了扬眉,走到贝尔身边,不顾对方明显增加的抖动频率,再次扯着他的头发把他人提了起来:“把育种师和种子一起埋喽?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打算让玩家通关啊。”
弗洛拉面无表情地补充道:“系统和他对接后给了他许多权力,前提是他要在一年后开放世界作为‘游戏副本’,他答应了。”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先是用系统道具消灭了领地内的所有植物,防止还有种子留存,他杀死了除玫瑰传粉虫外的一切传粉生物,接着大规模招纳育种师,培育出大片即将成熟的玫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