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有柳枝,在土里埋下整棵柳树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白乐游如此想着, 心安理得地将父亲推下了他刚刚亲手挖的坑。
那坑呈一个锥形, 在堆放了妈妈的身体后, 最底下还遗留了一个尖角的空隙。男人身体重, 借着从坡边滚下去的冲力挤开了女人零散的身体,正好完美卡入其中。
白乐游将母亲被挤开的手捡了回来, 端端正正摆在了空缺处,将底下的男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样好啦, 爸爸垫在底下, 妈妈就能睡平整的床了。
白乐游快乐起来。他坐回坑边慢慢地喘着气,感受着缓过劲来的手臂肿胀酸痛, 感受着肚子里重新冒出来的火辣辣的饥饿感。
好累……
他迷迷糊糊, 已经没有把坑填上的力气了。
恍惚间,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 停在了他的身边,做贼似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奶奶?”男孩晕乎乎地叫了一声。
“小点声。”往日里历尖酸刻薄的老太太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他,“你爸爸呢?”
白乐游又困又累,随手往坑的方向指了一下:“往那儿去了。”
老太太抬头,顺着白乐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眼的是依旧灯火通明的施工工地,以及工地前荒无人烟的树林。
她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居然真听我话跑了?太好了……”
老太太心放下来一半,转头就看见一地的血和没被填上的坑,不由得皱起了眉:“你爸让你处理后事?”
白乐游乖巧地点了点头。
“……”老太婆用白乐游听不懂的方言低声骂了几句,只能隐约听出“赶着投胎”“小孩弄不好会出问题”之类的话。她接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像驱赶什么脏东西一样赶白乐游回家,“你小孩子弄不好,我留着弄。”
白乐游再一次点了点头:“那奶奶记得埋完后浇水,不然植物长不大。”
老太婆愣了一下:“……儿子这理由好啊咳咳,我知道!奶奶种了这么多年地最懂怎么照顾植物了,剩下的都我来,你赶紧走。”
白乐游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他饿得受不了,刚出电梯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寻着味道走到楼梯间,居然摸出了一个装着干粮和钱财的包裹。
他一眼就认出了包东西的布是妈妈的衣服,心安理得地将东西拎回了房间。行李塞进床底,他想了想,又悄悄进入主卧,拿走妈妈缝钱的那件衣服也塞了进去。剩下的烧饼全部填进肚子。
煎得油光锃亮的白面饼上洒着一层芝麻,香得人舌头都要掉了。
可惜妈妈吃不到了。
白乐游叹了口气只能等明年啦。
他舔干净手指,老老实实地按妈妈的说法洗脸t刷牙,最后钻回了被窝,没多久就在起得早、身体疲惫和刚吃完饭昏昏沉沉的三重加持下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算沉,奶奶开门回家的动静他都知道,还在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老太太的低语:“……收拾的包裹拿走了,怎么连说都不跟我这个老娘说一句……算了,安全就好。”
那个身躯在自己身旁躺下,紧接着响起震破天的鼾声。
……
白乐游醒了。
时间不算早,天已经完全亮了。他第一时间扑到窗台边看向后院的土堆。
那里一如往日,混杂的石子的黄沙盖在地表,完全看不出地下埋了什么。
白乐游听到邻居家的门再一次打开,听到那姐姐再一次哭喊着不要上学。一切都和往日没有变化,仿佛昨天发生的事就是一场梦。
没有人有疑问原来种人是这么正常的一件事。
白乐游安下心来。
他乖乖地坐在客厅。他不想去那个该死的托班,和一群完全没有精神的人呆在一起,枯燥地过一天,他宁可呆在家里,远远望着母亲的方向。
奶奶看来真的很累,她睡到到日上三竿都没起来,最后还是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骂骂咧咧地使唤白乐游去开门。门打开,站在楼道里的是一位脸色灰灰的叔叔,凶神恶煞的脸在看见小孩的那一刻也不免柔和了几分:“咳咳……小孩儿,知道你爸去哪了吗?今天怎么没来上工?”
他们工地倒也不缺这一个人,只是多少要确认一下去向,要是不来也得把原来的工钱结了。
“他走了!去别地工地工作了!”原本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老太太突然像被人踩中了尾巴,弹射出了房间,“问什么问,平时在工地受伤了没见你们这么积极,这会儿辞退人了赶着上来!”
那男人愣了一下:“我就是问一下”
“孩子他妈跑啦,他爹去追她妈了,俩人现在在外地打工,家里只剩我和孙孙两个了”老太太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哭诉起来,“命苦哦家里男人走了还要被欺负哦”
那男人有些慌乱,匆匆忙忙往地上丢了一沓现金说是工钱就跑了。
老太太仿佛打了场胜仗一般站起来,把钱踹进怀里,转身警告白乐游:“要是别人问起你,你就说爸爸去外地打工了,明白吗?”
白乐游点点头。他不在乎奶奶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趁她出门存钱的功夫再一次溜回了房间,继续望着后院的那块空地。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他就在奶奶的鼾声下做了个梦。
梦中的他重新牵起了爸爸妈妈的手,抱着妈妈的身子,感受着她冰凉的体温。
这么冷绝对会感冒的……
他费劲巴拉把妈妈抱到床上,掀开被子盖了上去,试图用体温温暖她。
爸爸……爸爸身体这么强壮,睡客厅一定也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