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瞳孔骤然一缩。

上次在酒楼里,宣宸遮掩着手腕没让他看仔细,这会儿一道道的陈年伤疤就直冲眼前。

宣宸再想收回手都来不及了,他顿时面露难堪,不禁低喝道:“放肆!”接着一把挣脱了手,将袖子放下。

裴星悦浑身僵硬,手脚冰冷,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从宋明哲和管家那里得知了些关于昭王的旧事,在旁人的轻描淡写中脑补了宣宸这五年的遭遇,那时候就已经心疼得不行。

然而无论怎样想象都比不上那交错割痕带来的冲击,这是被剜了多少次,放了多少血才会有这么深的痕迹!

看疤痕的模样,甚至都没人好好地给他养伤……他是皇子啊!

而且这只是一只手,那另一只呢?

除了手,身上有没有伤痕?

裴星悦越想心就越冷越疼,他鼻尖开始发酸,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最终他抹了一把脸问:“宣宸,我能看看你衣服底下吗?”

“我没有在外人面前更衣的习惯。”宣宸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这里面也包括了你。”

不管天气如何,他的衣裳永远穿的一丝不苟,不仅因为畏寒,更是不想将不堪的过往暴露在旁人的眼前。

然而裴星悦充耳不闻,就用那红彤彤的眼睛固执地看着他。

宣宸有些头疼,顿时烦躁起来,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看了又如何?况且,凡是对我下手之人都已经被我挫骨扬灰,还能怎样?裴少侠追到地府去吗?”

裴星悦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沉默半晌,宣宸气得直接起身就往寝殿里走。若是旁人,昭王一个下令就能拖出去宰了,但面前的这个,他舍不得。

裴星悦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陷入失魂落魄之中。

突然,宣宸没好气的声音传来,“傻愣着做什么,不是要看吗,还不进来!”

刹那间,裴星悦一个移形换影就冲进了里面。

若非逼不得已,宣宸实在不想脱衣服给人看自己满身的伤疤,但他瞥了一眼那要哭不哭,已经自责到无以加复的人,最终还是自嘲了一声,心软了。

玄色的外裳被搁在一旁,雪白的里衣解开系带,堆积在腰上,露出洁白光裸的脊背,不出意外上面布满了交错的痕迹,新旧不一,一路延伸而下。

“所以你突然调转回京,冒着千夫所指的骂名来保护我,是因为知道了我过去五年的遭遇?”宣宸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裴少侠一身正气,原本就已经同情心泛滥,这会儿知道昭王受了太多折磨,有所苦衷,立刻就给他判了个罪不至死,所以格外饶一命。

宣宸还以为是因为裴星悦舍不得自己,却没想到是自作多情了。意识到这一点,他此刻的内心如同伤疤一样顿时难以忍受。

这丑陋的伤痕,不过是徒增厌恶,赚取廉价的怜悯罢了。

他正要把衣服重新穿起来,忽然,背后传来轻微的触感。

宣宸顿时身体一僵,低喝道:“裴星悦!”

干燥的指尖,带着握剑留下的薄茧,轻轻拂过他的肌肤,令宣宸全身紧绷了起来。

“不是的。”裴星悦轻声说,“若非碰到了宋明哲,我其实早就调转回来了,不管是昭王也好,宣宸也罢,不都是宸哥哥吗?我答应过他,习武归来,必要护好他,是我自己食言了!一走了之,只是懦夫的行为。那时候,我在想如果你当真如传言那般十恶不做……”

宣宸目光深幽,森森问:“你待如何?”

“我会亲自了结你,再结束我自己。”

宣宸的眼睛蓦地凶狠起来。

“可如果不是,昭王尚有良知,我无论如何都想帮他,走回正途!”

宣宸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克制着满身的戾气没有释放出来……走回正途,他能吗?

忽然,裴星悦的声音清悦起来,“幸好,为时不晚,对不对?”

“呵……”宣宸冷笑一声,“你莫要想得太美。”

“别这样,那群江湖侠士你不是没杀嘛,你还答应我会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安置,我可都记着呢,总不会是骗我的吧?”

宣宸不置可否。

裴星悦于是再接再厉,“我路上碰到赈灾出行了,所以昭王殿下,你还是听劝的,其实你也不喜欢杀人,是不是?”别的不说,这小子大咧乐观的性格跟少时没什么两样。

宣宸根本懒得搭理他,“看够了吗?”

裴星悦于是替宣宸轻轻拉起衣裳,遮住那恐怖的痕迹,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

“无用的废话。”

的确像是马后炮,裴星悦也觉得自己的道歉毫无意义,便问:“那换一个,这些畜生真的没有活口了吗?”

宣宸回头挑眉。

只见裴星悦终于压抑不住愤怒,咬牙切齿道:“我要去宰了他们!”

只要看到这些累累伤痕,想象宣宸遭受的折磨,裴星悦整个人都处在难以宣泄的暴躁中,烧得心肝脾肺疼!

他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人,却被伤害至此!

他的脾气素来很好的,可此刻却忽然体会到了非扒皮抽筋凌迟片肉不可平息的怒火!

不做点什么,他觉得自己能活活气死!

宣宸一边整理衣襟,一边看着这人犹如团团转的暴怒狮子,心情倒是意外地平静下来,说:“倒还有一个。”

裴星悦磨着压根,眼神如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