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了歪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许央央，他们该下去了。

可许央央这会儿大脑大概是刚才被风吹得宕机了，非但没有领会到他眼神中的意思，反而继续笑着。

“你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呢！我早就想跟你说啦，多笑笑多好呀，小凡要是现在看到你的表情，说不定会多开心呢。你不知道，他交上去的好几幅爸爸的画像上，你都是笑着的，我还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记忆中没有看到过爸爸笑，希望爸爸能多快乐一点。”

她手上还端着一盘子马卡龙，另一只手正微微弯曲，好替甜点们挡风，一边还不忘继续絮絮叨叨地：“你看，我就说吧，小凡特别聪明，他对大人的情绪感知也很敏感，你开心了小凡就会开心呀！”

闻易景看她端着碟子走路晃晃悠悠的，便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碟子，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背后的狂风，也能让一个个小小的圆圆的点心安安稳稳地躺在碟子里。

只是这一侧身，他正好和碎碎念的许央央正面直视。

两个人四目相对，闻易景想起许央央刚才说的话，出于礼貌，勉强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没想到，许央央本来还喋喋不休的话语立刻停了，反而站立在原地，打了一个哆嗦，说话的音调也变了：“咦呀，你别这么笑，我害怕……”

那一双冷冷的眼睛、冷冷的脸，再配上微勾的唇角，很像是坏人要干坏事之前的邪魅笑容。就算闻易景长了一张这么帅的脸，但是还是去不掉那种诡异感。

闻易景听到她这话，也是一愣。

这几年他和人交流得少，和他说话最多的一个是闻凡，另一个就是助理陆以珣。

闻凡从懂事起就特别崇拜他，从来不会说到他的缺点，而陆以珣又向来是个不靠谱的，虽然看着斯文，但是其实满嘴跑火车。陆以珣虽然也说过他笑起来有一点吓人，但他当时不以为意。

毕竟，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太会笑，小时候还因为总是板着一张脸而被叔叔打骂，说他一张死人脸，是丧门星，所以才会让父母英年早逝。

读书以后，他也因为面无表情而让同学们害怕，还好当时成绩优秀，老师都很照顾他，久而久之，有些胆子大的同学也会壮着胆子来问他问题。

当时，他也曾经尝试过融入到人群中，跟着电视机和小孩子的认字卡片学过该怎么笑，他会认真模仿别人的笑容，研究每一个唇角勾起的角度，分析开心的时候该怎么笑，勉强的时候该怎么笑，客套的时候该怎么笑。

他倒也真的成功了，多了两三个朋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个月过得并不开心，因为心里想着的都是让别人接纳自己，在得到了所谓人类必须具有的友情之后，他又觉得那些情感对他而言挺没必要的。

相处久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没有感情，而知道真相的人们也会对他敬而远之，就像小时候的父母和玩伴一样。

所以，大学毕业之后，他选择带小凡单独出来生活。这里没有什么认得他的人，他也不需要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正常人，过得反倒格外舒心。

只不过，今天听许央央说的话，又在一瞬间勾起了久远的思绪。

他垂下眼皮，看着手中碟子上的马卡龙，有些出神。

而一旁被风吹散了脑子的许央央这会儿也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一点不好意思。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但是吧，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她也能够看出来，闻易景好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很有个性，不喜欢和别人解释，不喜欢和别人聊天，但是当其他人有需要的时候，他也会愿意帮忙。

总而言之，算得上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其实他现在的状态也挺好的，非常放松，一点都不紧绷，是她心中很理想的生活状态。

许央央看他好像陷入到她刚才说的话里去了，抿了抿嘴，干脆从碟子里拿出一个马卡龙，递到他面前，打破了他的思考：“来吃一个我刚刚做好的马卡龙吧，软软的可香了，而且是开心果做的呢，吃了保准会开心！”

许央央的声音甜甜的，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难道真的把他当作闻凡来对待？

闻易景觉得她有些好笑，抬头看了看她。

这会儿阴沉的天气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白皙的皮肤在大风的吹拂下反而更加漂亮，嘴角也若隐若现两只小虎牙。

她才真的像一个小孩子，一个总是开心的小孩子。

闻易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也伸手接过许央央递过来的马卡龙。

绿色的跳脱和粉色的温婉结合在一起，都是很清新的颜色，他一般不会吃这些五颜六色的像是给小朋友吃的甜点，但是今天却突然有些想打破常规。

轻轻咬上一口，果然有很浓郁的坚果香味，还有淡淡的酸甜树莓味。

“我说得没错吧，开心了吧？”许央央又凑过头来，摇头晃脑地问他。

不过，似乎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也没有等到闻易景回答，就径直把碟子从他手中接了过来，然后迅速转过身去，噔噔噔跑下了楼，还站在楼梯的平台中间朝他招手：“快下来呀，回家吃饭啦！”

闻易景看着甲方蹦蹦跳跳的身影，回味着口中酸甜跳脱的滋味，勾了勾唇角，也跟着下了楼。

两个人磨叽了半天，终于回了家，小凡早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了。

不过，他还是很听话地没有碰许央央三令五申让他比不要动的那碗热汤，只是已经在桌子上预留出了位置，下面放上了隔热垫，就差大人来最后一步了。

许央央没有想到小凡那么勤劳，开心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又拿了一个马卡龙塞进了他的小嘴里，这才转身进厨房盛汤。

而跟在许央央身后进来的闻易景也目睹了这一切，想起之前许央央跟他提过的，对于孩子而言，鼓励的力量超过批评的力量，于是也伸出拇指，朝着闻凡的方向：“你，不错。”

他这破天荒的夸奖让小凡在原地愣了一瞬，吓得赶紧从自己的椅子上爬下来，端端正正地做好，生怕爸爸今天是因为有什么事情生气了，所以在这儿说反话，是为了等一下教育他呢。

闻易景没想到自己正在尝试中的第一次夸奖竟会让闻凡这么诚惶诚恐，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还好他反应及时，给自己找了场子：“你认真做家务了，很不错，再接再厉。以后做好事的时候我会鼓励你，加油。”

他语气平淡无波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进了卧室，准备换下刚才的外套。

而小凡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看着爸爸逐渐被木门掩盖的背影，忍不住偷偷捂嘴笑了笑。

唔，虽然不知道爸爸和妈妈刚才在楼上说了什么，但是现在的爸爸他真的是太喜欢啦！

就连等许央央端着汤出来的时候，小凡也开心得不行，差点就直扑上去抱住妈妈的大腿，还好被许央央赶忙制止了，不然手中的汤万一一不小心歪了，那可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不过，她把汤放在桌子上之后，还是坐在了座位上，把小凡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闻凡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许央央听了之后也忍不住笑了，还不忘记轻轻点点闻凡的鼻子，让他要听爸爸的话，努力做勤快奋斗的人，这样以后还会受到更多的表扬呢。

小凡一想起那样的美好画面，连忙连连点头，开心得不得了，兴高采烈地跑到了沙发旁，把刚刚睡醒的来来从猫窝里抱了出来，拉着他的两只小爪子，一人一猫开始跳起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