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窗外却有阵阵的热风吹进来,冷热交替着,带着诡异的温度汇合。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但知道这样的夜晚格外得诛心。
他大概应该离开。
陆醒言应该不想他出现在这里,参与着那个孩子的生日庆典,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里是天堂,明亮也充满生气,而仅隔着一道院墙的这里,仿佛在地狱之中。
他曾冷眼?旁观,现在,他也只能?旁观。
过了许久,大概在那场宴会的尾声,一道身影从那座宅院里慢吞吞地走?出?来。
鞠明衫脚步不停地走?到了穆时?川的车边,神色平静,敲了敲穆时?川的车窗。
穆时?川沉默片刻,还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爸爸。”
鞠明衫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捧了捧他圆滚滚的肚皮,随和地说道:“晚上?吃得太多了,想在小区里走?走?,你要不要一起?”
穆时川当然不能拒绝,他关了引擎,下了车,走?在了鞠明衫的身侧。
一路无言,鞠明衫似乎只是想找一个陪他走?路的人。
穆时?川也只能?沉默地跟随着,直到离开了他们居住的半圈,鞠明衫才转头看看他,轻声说道:“来看云朗的?”
穆时?川顿了片刻,才勾起一个怆然的笑:“…来看他们。”
鞠明衫了然地点点头,脚步放慢,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笑了笑:“时?川啊,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附近的一圈孩子,要论出?息,没有人比得上?你,但是要论心思?,你是最重的一个。”
穆时?川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无法辩驳这句话,所?以只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鞠明衫捧着肚子,慢悠悠地像个小企鹅:“我知道我女儿是什么样的性格,就算你的父母不喜欢她,她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你父母一定也没少受她的气。”
“只是时?川啊…”鞠明衫笑笑,沉吟道:“我很早就对你说过,我同意我的女儿嫁给你,是因为那个时?候她想要做你的新?娘,她是真的快乐。”
是啊,她曾一腔孤勇,并且真的,怀抱着那样的喜悦,与他携手。
然后,变得不再快乐。
鞠明衫看了看逐渐圆满的月亮,和面前的年轻男人,淡淡地说道。
“如果她嫁给你,还不如待字闺中过得顺心如意,那这样的丈夫,不如不要。”
穆时?川的心口?像是被?捅入了一把利剑。
鞠明衫静静地看着,然后轻轻笑着反问道。
“你说呢?”
第三十章 像云一样自由,像今天的天气……
夏夜是多么喧哗啊, 充斥着?蝉鸣鸟叫,连花开的声音都是那么响亮。
夏夜也格外得寂静,因为在这一片声音中, 人心的沉浮才?显得格外清晰。
穆时川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是陆醒言的父亲。
他将陆醒言交到他手上的时候,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已经无从得知,但是他在此刻表现?出来的失望实?在真切。
穆时川沉默许久, 也只能低下头, 像是被这世间最沉重的责任与爱压弯了背脊。
“我很抱歉,爸爸。”
鞠明衫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大抵是不再年轻, 他看问题的方式比陆仰止平淡许多,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口道。
“时川, 我要的不是你这句抱歉,我要的, 是我的女儿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我没有?给过她任何束缚, 你也不能。”
心口的酸涩涌现?, 穆时川的心像是被浸透在了一片苦海中,咸腥的味道撕裂着?他正在溃烂的伤口。
他当?然知道, 他就是她的枷锁。
那场婚姻给她的痛苦,比快乐要多得多。
鞠明衫没有?怨怼,只是平静地陈述道。
“醒言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爱与恨都格外地强烈,她的自尊心很强,所以?在她提出要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你。”
中年男人的声音温柔但严厉,像是一把?缓慢落下的尖刀,替他的女儿逼问着?穆时川的良心。
“时川,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更是许多个家庭和?牵绊连接起来的纽带,夫妻双方的爱情尚且会在这个过程中消亡,更遑论…”
鞠明衫看着?面?前的男人,毫不留情地说道:“更遑论投入这场爱情的,只有?我家醒言。”
双向的爱情尚且不一定能抵抗婚姻带来的繁琐与负担,更何况,努力承担和?奔赴的,只有?陆醒言一个人。
穆时川站在今夜的月光下,心口的酥麻与阵痛让他近乎失去知觉。
他的唇干涩,连开口的声音都像是被挤压干净,钝得厉害。
“…我很抱歉。”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鞠明衫说不需要他的抱歉,可是事?到如今,他能说的居然却只剩下抱歉。
鞠明衫别开眼睛,像水一般沉静,却格外地洞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