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琪总算感到一阵久违的振奋,一连应了好?几声,忙不迭地去搬自己的东西。
搬家事忙,于是中午便只简单下了顿饺子,不必费事,也能讨个“平安如意交好?运”的彩头。
饭桌上,白瑾琪依旧保持着谨小慎微,卖乖讨巧地听两?个姐姐的闲谈。话题围绕着白瑾璎前?几天刚说的,在首都第三?中学找了份洋文?老师工作的事。
白瑾瑜对此是有点微词的,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外交部门做翻译员吗?你是京师大学英文?专业毕业生里的第一名,凭你的专业成?绩,未必不能进?呀,何必去当什么洋文?老师?要是为了钱,那大可不必,中学老师的薪水才几个钱,你手上的房产收一收租金,也有它好?几倍了。”
白瑾璎抿着嘴唇,道:“当然不是为了钱。你不晓得,外交部里人才济济,不要说首席的翻译官,就是普通的翻译员,也绝不会?是刚毕业的年轻人,要么有多年的留洋经历,要么办过讲座或出过著作。”
正说到一半,听见外头一阵敲门声,虞妈抢先站起来道:“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转身往玄关处走?。
白瑾璎这才接着道,“正好?我大学的教授推荐了一个机会?,让我协助翻译一部外文?名著,尽管是协助,名字一样可以上扉页的,这就给外交部的招聘增加许多筹码了。翻译占不了全部时间,正巧中学的洋文?课也不多,顺便积攒一点教学的经验,又额外有一份收入,不也很好?吗?”
白瑾瑜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听着,见白瑾璎很有自己的计划,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反倒是白瑾琪一副怅怅然的样子,把瓷勺子含了一半在嘴里,心想?:连二姐姐都开始自己挣钱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不事生产,可怎么办呢,她还只是个学生呀。
这时候,虞妈重新走?进?餐厅,招呼阿苗拿了一包没下锅的生饺子,出去后再回来时,手上则多了一个点心盒子。
白瑾瑜问来的是谁,笑答道:“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哩,说是姓余,看见咱们这一栋搬了新住户进?来,就过来拜访拜访,打个招呼。倒是挺白净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虞妈本来也就吃得差不多了,径自端了汤碗去厨房收拾,白瑾琪舀着碗里的饺子汤,也觉得没趣,便借口要预先看看功课,跑回房间去了。
等她一走?,白瑾璎便使着眼色,刚要小声说点什么,白瑾瑜默契十足,先就压着声音道:“我晓得,以后在老三?面?前?别提房产财产的,最好?连钱也少提,免得她想?起她那个狠心的妈,是不是?你刚才在桌子底下踢我那一下,我就知道了。”
白瑾璎笑着点了点头,忽而想?起点什么,又劝道:“还有你,平时给小费大手大脚的习惯,也要改改了。”
这里有许多生意上的门道,要是在顶高?档的饭店,不给足小费,人家是会?看你不起的。繁琐的很,倒不必全讲给白瑾璎听,惹她忧虑。
白瑾瑜只是笑了一笑,说:“我有数。”
而在二楼的房间里,白瑾琪忧愁地伏在床铺上,竟前?所未有地期盼着开学的日子快一点到来。至少在学校里还能见着钱瑞芝,她们从前?是多么无话不谈呀,不像她如今在家里,连话也不太敢多说。
要是钱瑞芝知道了自己的境遇,一定是能感同身受的吧?唉,这多少也能给自己一点安慰了。
第28章 第 28 章 瞧,落毛的凤凰来了。……
住在椿樟街33号的余白在大京报社上班, 他本名?余佰,是个上海人,来北京当上报社记者后, 三不五时地用余白这个笔名?在别家杂志发?表几篇戏评影评, 久而久之, 觉得这个名?字既文雅, 又富有一种国学的美感, 干脆就?改叫余白了。
如他这般的,就?是很?典型的租房住的单身职员了。
椿樟街33号的房东同样住在这里,三口之家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便把?一楼单独僻开租赁出去, 也好多赚一份租金。
余白刚来北京那会儿, 机缘巧合租到这一块宝地, 又知道房东俩夫妻有个念寄宿学校的孩子,还暗自想入非非了一阵。他自认是个时髦有见识的男青年, 也有份体面工作, 设若这孩子是一位千金, 岂不是和他相?配得很??啊呀, 那到时候还分什么?你我,直接将隔断取消, 一家人住在这大房子里, 那不是美哉?
等到某一个周末才知道, 原来自己摩拳擦掌等着见的不是位千金, 而是位皮得很?的少爷,这美梦自然就?给?戳破了。
不过余白这人八面玲珑,讲话又中听,平日里请他搬个东西寄个信, 他也很?乐意帮忙,故而和房东一家相?处得倒不坏,这就?长久地住了下去。
而一周前的礼拜四?显然不是个寻常日子,余白那天正好轮休,一清早就?听见楼下响起了洋车的引擎声。这地方开洋车的人家不算少,他就?这么?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好家伙,这气派锃亮的大车可就?停在正对门呢!
他抱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心态,当天就?去问候了一番,那户人家的太太倒很?客气,还回?了一包饺子,让他美美享用了一顿晚饭。
余白消息灵通,对隔壁的新住户又抱着关注,一通打?听下来,发?现新邻居姓白,家里竟有三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哩!他当下伸手理了理头发?,觉得太长了显得邋遢,还去理发?厅剃短了一些。
往回?走的路上,心灵便似那蝴蝶一般翩飞起来,脑海里也是浮想联翩。
可恨的是,新邻居的作息叫人摸不透,也不知在没在上班,横竖自己出门或回?家的时候,竟一次也没碰上过!没过几天,这热情的劲头又消退了下去。
这一天,余白和往常一样对着镜子梳头,他的一丛刘海又给?睡得乱翘,得用手沾了水压一压,再抹一点?定型膏才好。
完了百无?聊赖地踏出门,正想着经过早点?摊子时,是吃个烧饼好还是油条好呢,眼睛无?意间一抬,整个人都是精神一振对面那户人家,正有个漂亮小姐出门来呢!
余白给?施了定身咒似的,不错眼地一通打?量。只?见那小姐穿了上蓝下黑一套的制服,显然还是个学生,若还是读书的年纪,那就?是最小的三小姐了。
再看那一头乌黑秀发?在脑后梳了两条辫子,转过头时,大眼睛像沁着水的黑葡萄似的,格外?精灵动人,和这圆润的桃心脸正是相?得益彰,实在也是个小美人呀!
余白激动坏了,整了整领口上去就?很?亲切地道了声早。那三小姐起先有些吃惊,对自己打?量了一眼,想不到随后就?露出个甜蜜的微笑来,回?了句你先生早后,轻快地跑远了。
啊呀,啊呀!这一瞬间,真像是被爱神射中了金箭,认为这爱情的春天,可算是到来了呀!
白瑾琪可没有想给?人带去什么?爱情的春天,不过是终于等到了开学,总算可以和同伴诉一诉心里的愁苦,怎能不觉得轻松畅快呢?出门时恰巧撞上邻居对她招呼,人家既然挺友善,那她也回?个笑脸罢了。
开学的第一堂课,是全体新生都要参与的开学仪式,在清江大学的大礼堂进行。
白瑾琪摸索着自己搭了电车,她往常车接车送惯了,对于电车的站点?时刻表那一套很?不熟悉,哪怕提早了十分钟出门,到礼堂时还是有些晚了。好在大课也还未正式开始,她在后排随意挑了个座位,这倒方便了她往前打?量,想找一找钱瑞云坐在哪儿。
她自己是教育系的,据她之前的询问,钱瑞云似乎是学财会,也不知道教室相?距远不远,平时一道上的公共课多不多。
想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恼人的一点?:那个同她颇不对付的程巧书,好巧不巧也进了教育系,不光同校,还是同系!真是孽缘!
白瑾琪不大痛快地皱了皱鼻子,只?是下一秒,那表情便不自然地凝在了脸上,同时雀跃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她看见钱瑞云了,就?坐在离她五排座位远的右前方,头上还戴着她送的礼物?,一个精巧的蕾丝花缎面蝴蝶结,倒是很?适合开学典礼这样的隆重场合。
可她旁边坐着的人,不是程巧书是谁?这还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钱瑞云正和程巧书正有说有笑呢!
白瑾琪坐在后排看得真切,严格说来,倒像是钱瑞云笑脸相迎得更多,程巧书则是一脸矜持的神态,只?时不时看向钱瑞云,勾起一点?冷淡的微笑,活像是高位者偶有兴致的“赏脸”哩!
一时间,白瑾琪连校长的讲话都听不到了,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胸口似有一把?愤怒的火在烧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愤怒。气钱瑞云舍下自己“转投”程巧书?可心里又生出为好友开脱的念头:虽说钱瑞云背地里瞧程巧书不起,可好歹是中学时的同班同学,总比别个不认识的人强吧?兴许她是没有找见自己,又是在陌生的环境里,才暂且先找个老相?识说说话呢?
她当然也气程巧书:什么嘛,摆出这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随后念头又是一转:设若钱瑞云真是在和程巧书示好,正好叫她吃吃苦头,看看她那目中无?人的傲慢样子,哪一个受得了她?比较过了才知道,还是我待她更好,料想最迟午休之前,她总该来找我了!
开学仪式就?在这些闪烁不断的念头之间过去了。
礼拜一的上午都是公共课,几个班级混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课,白瑾琪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下意识地避开程巧书。她突然意识到,如今是不大一样了,自己的父亲去世了,而程巧书的父亲反倒是升了一级,要是她们正面冲突上了,自己应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