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芝送来午膳时,叫了她好几声,她只顾着补瞌睡,不耐烦地说了句“先搁那儿吧回头再吃”,见她实在疲惫得紧,含芝也便不催了,想着她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再吃点就行。
而这一觉醒来,已是日落时分。
楚颜睡得迷糊,还是含芝担心她睡过了头,这才进来叫醒了她,又端来莲子羹和几块白糖糕,让她先吃一些垫巴垫巴。
楚颜确实饿极了,毫不斯文地把东西三下五除二吃了下去,方才觉得脖子痛。
今天是大婚之日,她的发饰与衣服都不能脱取,须得等到太子回宫后,洞房之前才能卸妆。
睡觉的时候估计她潜意识里也知道不能弄乱造型,所以睡得僵硬了些,如今方觉得脖子难受。
这婚结得太痛苦,痛苦到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以她开始庆幸这个时代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随意休妻,离婚改嫁什么的估计一辈子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楚颜望着窗外发呆,慢慢地回响着今日经历的一切,而思绪停留在顾祁那寂静的眼神里时,她忽然收回目光,心下一片了然。
又怎会不知他的痛呢?
人生四大乐事,洞房花烛夜位列其一,可就在他一生也许都只有一次的大婚里,皇帝和容皇贵妃也不回来,试问他要如何乐得起来?
楚颜苦恼,看来今晚不仅要当老婆,还得又当爹又当妈的哄哄他,弥补他心头最大的缺憾与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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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坐了究竟有多久,夜幕低垂时,太子终于带着酒意回到了永安宫。
按规矩,外面站着一群太监宫女,还有尚宫局的司言、司簿和一堆礼官。
不论是喝合卺酒还是行夫妻之礼,都该由这些人来宣布流程,特别是要卡在吉时上让两人洞房。
一群人见到太子纷纷行礼,可太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都退下。”
众人一怔,全都愣在原地,没有动。
司言迟疑地说,“太子殿下,按规矩,奴婢等人要站在这儿主持今晚的洞房事宜,恐怕”
“我说,都退下。”太子微微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打断她的话,面上的表情疏离冷淡,眼里还有阴郁的寒意。
司言一下子愣住,随即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答了声,“奴婢遵命。”
她是第一个合起手里的册子离开的,一群太监宫女面面相觑,终是跟在司言身后乖乖离开。
见众人都走了,万喜跟在太子身后,轻轻地说了声,“殿下,这恐怕有些不合礼制。”
谁知太子笑出了声,“礼制?礼制还说太子大婚当日,须有皇上亲自主持大典,如今皇上可回来了?”
他眼眸微沉,哪怕唇边带着笑意,眼里也看不出半点喜悦。
去他妈的礼制。
他自嘲地把万喜留在了外面,自己朝着寝殿走去。
推开门时,楚颜正坐在床上摆弄着裙角,一见他回来了,赶忙撒手,乖乖地正襟危坐。
可抬头瞧见他与大红礼服相互辉映的带着酒意的面颊,走路的步伐也有些虚晃,她赶忙走过去扶住他,“殿下喝酒了?”
何止喝了,还喝了不少。
只可惜无论如何神智都清醒的不得了。
顾祁任由她扶着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又看着她急急忙忙地去倒茶,一边把茶地给自己还一边问,“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对身子不好。”
他接过茶来喝了口,然后把被子还给她,没有说话。
这世上有谁在意他身子好不好?父皇母妃的心里约莫只有盼儿一人,他不过是个继承江山、挑下重担的太子,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脑子里因为酒意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他闭上眼去深呼吸,却只感觉到心头涌上的无力和悲哀。
天大地大,他却注定这样孤身一人奋斗下去,明明父母尚在,可是母亲心里装的只有家族兴衰,父皇眼里也只有母妃和盼儿。
那他呢?
杂乱的思绪纷至沓来,他觉得脑子里闹哄哄的,吵死人了。
可是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他滚烫的手背上,楚颜俯身蹲在他面前,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殿下,不要难过。”
他没睁眼,也没有否认自己在难过,只是隔了很久才开口问她,“是不是身为太子的人就注定要经受这样的磨练,注定要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路,才有资格成长起来,强大起来,然后站在金銮殿上俯瞰苍生?”
楚颜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埋下头去把侧脸轻轻贴在他的手背上,“楚颜以为,殿下还有我的。”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低下头来看着她,眼神宛如浓墨,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楚颜闭着眼睛没有动,只是继续轻轻地说,“殿下并非一个人。”
顾祁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她的凤冠上那一颗颗东珠在红柱高照下璀璨夺目,大红嫁衣更是鲜艳似火,可是这一切都不如那张安详宁静的面目来得熠熠生辉,几乎令人移不开眼。
她说,他还有她。
她说他并非一个人。
顾祁忽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去捞起她,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抱至腿上,而楚颜也惊愕地睁开眼来,看着他忽然扬起的唇角。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太子妃。”
话音刚落,他已然腾出一只手来摘下她的凤冠,随手扔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取下她束发的首饰,眼看着她的一头青丝就此滑落,无数细小的珠翠发针纷纷滑落在地,圆润的珠子更是滴溜溜的转。
楚颜在猝不及防间被他抱起,落在榻上,而他在一室明亮的烛光高照里欺身而上,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柔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