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后不顾周身炽热,冲烟冒火,径前抱之而出。其鬓发焦枯,衣角燃灼,而神色坚毅,未露丝毫惧意。众人见后安然携婴而出,咸以为神明显佑,伏地高呼‘神迹’,声震四野,皆赞王后之仁德慈爱,勇毅非凡,传颂之声不绝于途。

及火灭事定,后见兵民疲敝劳顿,形容憔悴,心忧不已。即颁懿旨,开内库,拨库银数万两,赈济抚恤受灾之众。或施粥饭以饱腹饥馁,或赐医药以疗愈伤病,或给布帛以蔽体驱寒,或助修以安身立命。百姓得此恩泽,咸颂王后之贤明,感恩戴德,奔走相告。

由是,王后仁德之名,播于朝野,传于四方,后世论及,皆赞其慈惠之行,为千秋之楷模也。”

太史令来时,荷华已从火海里出来。救火一事,太史令大多从周围人口中拼凑而出,许是无意,许是当时确实人多口杂,公子摇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隐身而去,及至这篇王后本传,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时鸣思忖过后,接过太史令的笔,在未写完的竹简后又补了一句:

“史臣曰:王后之德,仁厚慈爱,救婴于危难,济民于困厄,其行也善,其心也慈,真乃母仪天下之风范,垂范后世,德音流芳,当为万代所敬仰。”

停笔之际,他遥望重翟车远去的方向,眼睛仿佛笼着薄纱雾气的湖泊,潋滟水光里倒映着新雨过后的苍翠山色。

阿姊,并非时鸣心胸狭窄。

当世,后世,你若想名垂千古,便只能孑然独行。

无人可拂逆你的光芒,天命之下,众人皆为你的影子。

马蹄踏在坚实的官道上,扬起阵阵尘土,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重翟车缓缓前行,以金钩挽起的车帘在风中微微晃荡。

上车以后,荷华便命人撩起帘幕,一路坦然接受沿途百姓的窥视与跪拜,及至紫宸宫前,她才让念薇重新放下车帘。

然而车帘才放下,马车突然停顿,有小黄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王后殿下,太后娘娘有请。”

荷华正准备下车,重翟车外传来一个郎朗的声音:“母后身体欠佳,若是王祖母记挂,摇光愿意代为探望一二。”

听见摇光的话,荷华微微一怔。

迟疑片刻,她最终还是命念薇挽起车帘,只见摇光立于小黄门身侧,沾染了烟灰的白衣还未曾来得及换下,然而整个人依旧爽朗清举,若林下山风。

四目相接的刹那,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笑着向她敛袖作揖:

“回宫以后母后早些歇息,身体为重。”

荷华点点头,算是答允他的关心。

就在摇光即将跟随小黄门前往冷泉台的时候,荷华忽然又叫住对方,“大公子。”

他回头看她的一刻,她弯了弯唇,粲然一笑,仿佛桃花灼灼,漫山遍野,一路摧枯拉朽地开放,漂亮得惊心动魄。

她说:“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日影融融,他不觉抬头,只见远方的天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艳艳欲燃,万道金光洒向大地,似要将世间一切黑暗驱散。

第44章 惊变(1)中宫失德,为何非要救她?……

冷泉台。

已是深秋,庭院里荒草丛生,高过人头,几株枯树歪斜地立着,枝干扭曲,好似张牙舞爪的鬼魅。地上的砖石破裂不堪,缝隙间满是青苔,行走其间,时有不知名的小虫簌簌爬过。

自从雍王事变之后,摇光已有十几年未曾来过冷泉台。哪怕是当年自浮玉山得了百年人参,也是令宫人代为赠送。

依稀印象里,父王斩杀雍王的那天,自己不过四五余岁,暮色残阳融于天际如同血染,他见父王拖着太阿剑自宫道上缓步走过,长剑沥血,在沿途的青石砖地面留下长长的殷红痕迹,仿佛钻出地面的赤链蛇,蠕动着,扭曲着。

君王的盛怒之下,宫道两侧,所有人皆瑟瑟发抖,伏地行礼,无一人敢出声。

“父……”小小的孩童不知所措,想要开口,却被母妃捂住嘴示意噤声,然后带着他徐徐下跪,拜别君王。

他偷偷抬起眼,眼角余光只看到一角拂过的象征君王的乌黑玄袍,上面依稀沾染了几点暗痕。

后来他才知道,那暗痕是父王摔死太后所生两子时溅染上的。

父王亲手摔死了自己两个兄弟。

天家之内,本无亲情。

摇光如此想着,不觉加快脚步,迈过宫门。

他进来的时候,容太后正坐在廊下,看几只麻雀争食地上的稻谷。它们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谷粒,叽叽喳喳地叫着,短而锋利的喙快速地啄食着,全然不顾周围的破败与凄凉。

许是衣袖带起的微风,令檐下悬挂的铜铃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当叮当”的脆响,惊到了正在争食的麻雀。

它们扑棱着小巧的翅膀,“呼啦啦”地腾空而起,瞬间消失在上空,只留下那被惊扰起的微尘在阳光的缝隙中轻轻飞舞。

容太后微侧过身,正看见静静伫立在廊柱旁的白衣青年。

“王祖母。”见容太后注意到自己,摇光推手微微向上,恭敬唤道。

容太后颔首,“你父王身体好些了么?”

“派了御医日夜看护,孙儿相信,父王吉人自有天相,不日定能苏醒。”摇光回答得滴水不漏。

容太后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盯了他半晌,摇光坦然自若地应对她的打量。半晌,容太后总算点头,摇了摇头,像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又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倒是个孝顺的,像极了你父王。”

说到“孝顺”二字时候,她微微一顿,刻意咬重了发音。

摇光又岂听不出容太后的弦外之音,然而他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不知为何,那笑在容太后眼里,带上几分散漫不羁的意味。

“若说孝顺,摇光不及二弟与容姬夫人良多。”他不疾不徐地说着,见容太后脸色变了一变,方才继续道:

“记得父王身体安康时,希望王祖母在冷泉台静养,未得他准许,闲杂人等一概不能入内。没想到容姬夫人却总能带着二弟来此替父王尽孝,倘若父王醒来得知此事,定当不胜感动。”

容太后眼眸微眯,“你这是在威胁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