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古往今来,窑子都开了几千年了。宸国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如此?哪怕是改朝换代,关系打点好了,照样是歌舞笙箫,天下太平。怎么,王后管不住自己,倒想来管管别人裤/裆里的事?”
面对他的强词夺理,荷华平静道:
“即便宸国没有律法规定不准开青楼,但宸国也有律法规定,禁止贩卖人口。”
她站起身,指着那具薄皮棺材,“棺材里躺着的,就是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惨遭虐待死去的可怜人!”
“可怜?普天之下,黄土之上,只要是普通百姓,又有哪个不可怜?”殷苛对荷华的说法嗤之以鼻,“到处都是战乱,饭都吃不饱的世道,这鹿鸣居,起码还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王后殿下,臣劝您收起那无用的同情心,身为一国之母,您要做的,是好好照顾陛下,为陛下开枝散叶,而不是以王后之尊,私出宫廷,来到这等地方寻欢作乐!”
因为殷苛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荷华气得脸色发白,怒声道:
“荒谬!什么寻欢作乐,本宫身为宸国王后,竟连宸国百姓的性命都不能管吗?”
因为双手在背后束缚着,殷苛只能抬起眼睛,讥讽道:
“能管,当然能管。不过王后殿下在多管闲事之前,还是先好好想想,明日怎么应对一众御史大夫的弹劾吧。如今陛下卧病,可太后,还在冷泉台里看着呢。”
荷华咬唇,半晌,冷声道:
“把他押下去,关入诏狱,听候发落!”
殷苛被带走后,荷华开始审问胭脂虎,那个曾被青芜畏之如鬼神的妈妈。
从外表看来,对方只是个四十余许,身材丰腴的妇人,脸上敷着厚厚的白粉,双颊浮着一层艳俗的胭脂,一对三角眼,目光中总是闪烁着精明与狡黠,像是时刻在衡量着来客的身价与油水。
然而此刻她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丝毫看不出在青芜她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胭脂虎?”荷华轻轻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念着她的名字。
“是。”胭脂虎抖着嗓子回答。
“鹿鸣居开了多久了?”荷华问她。
“回王后的话,迄今为止,已经有二十余年了。”胭脂虎答道,“还是、还是先王在时,由殷大人通过的文书。”
“二十余年了……”荷华无意识地重复着,也就是说,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数不清的百姓,都生活在鹿鸣居的阴影里!
难怪、难怪樊离期要以庶民之身,当街状告殷苛欺压良民!!
想到这里,荷华放下玉盏,注视胭脂虎,声音慢慢冷下来:“告诉本宫,鹿鸣居里的这些姑娘和小倌究竟从何而来?”
在荷华有如看穿一切的目光里,胭脂虎仍旧强撑着不肯透露实情:
“都是、都是他们自愿卖身进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青芜便开口:“你说谎!我们明明是被你勾结拐子,拐过来的!”
面对青芜的打断,胭脂虎从鼻孔里“嗤”了一声,“你个吃里扒外的臭货,我有没有说谎,王后殿下一看卖身契便知。”
荷华向时鸣使了个眼色,时鸣问胭脂虎:“卖身契在哪?”
“就在我房间妆奁最底层的格子里。”胭脂虎回答。
时鸣依言离开。不多时,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厚厚一摞缣帛。缣帛上写了各人的籍贯、真名等信息,底部全部用朱砂摁了鲜红的手印,就像一道道无声控诉的血痕。
荷华略略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卖身的原因五花八门,什么“因情所困”、“爹娘介绍”,甚至还有“天生淫/荡,自愿卖春”。
简直没有一个理由,不是在胡说八道。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自甘下贱?
荷华深深吸气,好不容易平复自己的心情,继续一张一张翻阅缣帛,然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樊蓁蓁的那张。
她只能再度问胭脂虎:“鹿鸣居之前是不是有过一个叫樊蓁蓁的姑娘?她是不是被殷苛送过来的?她现在在哪?”
“樊蓁蓁?”胭脂虎回忆一会,似是想起什么,一拍巴掌,恍然道:“是不是那个皮肤挺白,长得清清秀秀的姑娘?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萋萋,当时她就住在惜芷隔壁,经常去探望她。谁知道惜芷死了没几天,她就被殷大人接走了,听说她是什么大官流落在外的女儿……”
说起这个,胭脂虎满脸庆幸:“还好那会我没来得及叫她接客,不然真的要倒八辈子血霉了!”
闻言,荷华与云若皆是面面相觑。
按照胭脂虎的说法,唯一符合条件的人,就是……
云芷。
那个刚刚被云家接回来,即将成为玄止夫人的云家二小姐。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会突然从樊离期的妹妹,变成云府的二小姐?殷苛又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荷华皱眉思索,然而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云若同样一脸茫然:“我妹妹是假的?还是说,你们口中那个什么樊蓁蓁,是我妹妹?不对,我妹妹怎么会在鹿鸣居生活过?”
因为过于懵逼,她都语无伦次了。
很显然,樊蓁蓁是云芷,来过鹿鸣居这件事,大大超出她的意料。
未几,沈冉走过来,低声对荷华道:“王后殿下,大公子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夜色已深,还是抓紧时间回宫吧。”
说完,他又看向云若:“待会我一起送云大小姐回家。”
想起摇光的伤,荷华的心微微一疼,点头道:
“那就依你所言,回去再说。”
她又扫了眼胭脂虎,道:“把她也关进诏狱,改日本宫再审问。”
马车在幽寂的道路上缓缓前行,车身随着颠簸微微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