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摇光而言,他如今重
兵在握,璇玑又少不知事,自己若是死了,对他利益最大。
她也不知道颜瑾是怎么想的,为何就料定摇光会回来救自己呢?
毕竟当初在朝灵城,耜王奕劫持自己时,他的第一反应都是直接斩杀来使,绝不给耜王奕一点希望。
摇光,从来都不是会将感情置于自己利益之前的人啊。
懿旨写完,荷华将丝帛叠好,让郢兵交给外面看守的颜瑾。
颜瑾展开看了看,发现荷华只是提了自己在宸国军营劫持了她的事,并没有直接让摇光领命回来,不由得道:
“太后还真是为公子摇光着想啊。”
他将懿旨递给斥候,道:“将这个交给摇光的时候,记得补充一句,明日傍晚我若是没见到他,那等他的,只有宸国太后的尸体。”
斥候收好懿旨,飞身上马。
凝望着地平线尽头消失的黑点,颜瑾唇边浮现一丝淡薄的笑。
他就不信,摇光不会来。
摇光接到懿旨时,天色将暗,哨兵踩在雪地上沙沙作响,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
得知盛阳城最新的情况,他不由得攥紧双手,手背爆出条条青筋,俊秀的脸上犹如冻结了一层寒霜。
半晌,他总算出声:“沈冉,给我备一匹快马,我要回盛阳。”
沈冉有些犹豫,“颜瑾离军,现在正是将郢军主力一举清除的好机会,大公子若是为了太后的安危,撇下众将士不顾,执意返回的话,末将担心盛阳城可能会有埋伏等着公子……”
“更何况,”他顿了顿,“太后身死,于大公子而言,非弊,而是利。”
他抬起眼睛,定定凝视摇光:“殿下,只要太后殡天,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即便不与郢国相争,回到王都掌控朝堂,也是绰绰有余。”
许久许久,摇光一挥手:“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
帐内灯火昏黄,摇光静静凝视那卷懿旨。
他看得出来,荷华并没有那么迫切希望自己回去,起码里面没有提一个字,要他率兵返回。
但他了解颜瑾的性格,他既然让人放话出来,便绝对不是开玩笑。
平心而论,沈冉的提议确实有几分道理。
当日父王去世,他距离王位只有咫尺之遥,却失之交臂,他难道不恨吗?
汲汲营营半生,最后却要对自己的女儿俯首屈膝,他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介怀?
怎么可能!
他生来接受的教育就是那个位置是自己的,他今后会是大宸的王。如今却落得君不君、臣不臣的境地,简直像是世人眼里的笑话。
但……如果他有重掌大权的机会呢?为何不去抓住?
至多牺牲的,只是荷华一个人罢了。
扪心自问,他视她为妻,可她又曾真的待他如夫?若是待他如夫,试问天底下哪个妻子,会从自己夫君手里夺权?
父王临终前的告诫仍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耳边。
“身为君王,你需得有血而无泪,有心而无情!”
“登上王位之日,你只能爱江山,爱天下,爱万民,决不能爱一人!”
“失去权势的你,不闻一名!王位之上,王不见王!”
是啊,王位之上,王不见王。
帝王之家,为了争权夺利,向来你死我活,连父母血亲都可屠戮,一个女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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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起棘藜岭的三个日夜,想起那句“我一定会救你的”,想起那一声声夹杂着无限羞怯的“夫君”,剧烈的痛楚和不舍,终于还是在心底蔓延开来。
天地希声,万物沉睡,北风卷着雪花扑打营帐,牛皮帐篷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雪。八通岭的雪就这样纷纷扬扬下着,绵密如帘,寂静的山林里偶尔会传来枯枝被压断的响声,一切都是那样安静,可这样的安静,却让他一夜无眠。
次日早晨,沈冉走入摇光的帐子时,发现他已经穿好了战甲,正在擦拭纯钧剑的剑刃。
剑光映照着银甲,凄迷得就像是弧月。
见摇光还是想只身返回盛阳城,沈冉不禁单膝跪地:
“殿下三思!!临渊君就是冲您而来,万万不可中计啊!!!”
面对沈冉的阻拦,摇光的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昨晚他没有睡好,低声道:“沈冉,你说的话我都考虑过了,我昨晚想了一夜。”
他没有再看沈冉,只是凝望着帐外阴沉沉的天空,语声感慨:
“即便太后身首异处,我也很难登基为王。且不说彻侯廖若手下还有精兵上万,就凭着我弑父的罪名,宸国那些宗室恐怕也不会愿意的。我若夺了陛下的王位,下一个被夺位的,就该是我了。再者说来,朝堂动荡,得益的是宸国之外的国家,损耗的却是我们自身,还有成千上万生活在宸国境内的百姓。我既是齐姓宸氏的人,便不能让宸国历代祖先的心血毁于一旦。”
他按住沈冉的肩膀,道:“去吧,将我的飒露紫牵过来,若我未能回来,你率领士兵,与郢军决一死战。”
“殿下!!!”沈冉仍是不愿。
摇光的态度终于转为严厉,冷声道:
“沈冉,纵然我与太后之间有无数龃龉,可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儿的母亲。你难道会放任别人伤害你的妻女而不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