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1 / 1)

甚至……璇玑竟有几分觉得,母后和自己一样,是喜欢王兄的。

可既然母后喜欢王兄,为何之前要将他囚禁那么久,好不容易允许他上朝了,却也总不给他好脸色,甚至还会出言斥责他呢?

璇玑小小的脑袋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现今才刚满五岁的小女孩哪能理清楚背后那些弯弯绕绕,恩怨纠葛。

璇玑越想越糊涂,又想去找母后和王兄,又怕母后发现自己不好好睡觉,大半夜跑出来瞎溜达,于是只好亦步亦趋地远远跟着荷华与摇光。

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拖得斜长,万籁皆沉,积雪漫地白如霜。

行至明华殿附近时,璇玑揉了揉眼睛,发现两人忽然不见了。

宫灯影影绰绰,惟闻细雪簌簌落竹枝。

璇玑不由得有些害怕,提起裙袂想加快脚步去明华殿,突然听见不远处的鳌山后,一阵细细的啜泣声。

有人?

她顿住脚步。

歪头想了一会儿,决定蹑手蹑脚过去瞧瞧。

等走到鳌山附近,发现一个小小的朱衣男童,抱着双膝靠坐在一架灯笼前,哭得眼睛通红。

原来是她的小跟班,公子景。

璇玑恶作剧的心情骤起,绕到他背后,忽然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公子景被吓了一跳,差点一个咕咚栽倒在地上,璇玑被他的样子逗得前仰后合,看到她笑自己,公子景揉了揉眼睛,咬住下唇,脸上写满羞愤。

发现公子景有点生气,璇玑停止大笑,拉了拉他袖子,“好啦好啦,朕和你玩呢,别不高兴啦,你想要什么?朕赏给你做补偿。”

公子景把脸一扭,“不要。”

璇玑绕到他面前,扑闪了一下睫毛,一双黑白分明的鹿子眼亮晶晶的,看得公子景一阵心慌乱跳。

“让朕猜猜,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偷哭……是不是想家了?”

公子景没有说话,只是吸了一下红彤彤的鼻子。

以前在安平郡的时候,每年冬天母亲丹皎都会带着他悬挂兔儿灯祈福,可是今年璇玑有摇光给她准备鳌山,他却连母亲的面都见不到,再加上晚宴结束后听见有小太监议论自己的出身,所以晚上才偷偷溜出棠棣院,跑到鳌山附近来纾解情绪。

见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璇玑拉住他的手晃了晃,“没事,等我们成婚了,朕准你回家探亲。你到时候记得给我带黎地的好吃的好玩的就行。”

公子景眼睛亮了一下,然而想起小太监们的话,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嗫嚅着双唇,小声问道:

“我们……真的会成婚吗?陛下以后真的只会有我一个夫婿吗?”

面对他的问题,璇玑“啊”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晌,她挠挠头,道:“这个……呃,朕不知道。”

璇玑十分坦诚,“你看我父王,除了我母后以外,还有许多夫人。朕是宸王,应该不至于守一个人过一辈子,这样大臣们也都会有意见的。”

公子景垂下眼睛。

见他失落,璇玑一挺胸,信誓旦旦地道:“不过现在,朕暂时没想到要再纳谁就是了。朕向你保证,你一定是我的王夫!明媒正娶的那种!到时候我就给你在宫里用黄金建好大好大一座房子,让你和夏侯夫人,还有齐王都搬进去住!这样你就可以天天见到她们啦!”

毕竟慈淑夫人已经说过了,同姓不婚,摇光又是她王兄,更不可能进她后宫了。虽然她现在看丞相姜璘挺顺眼,但他是丞相,往后还有许多政务要他帮忙分担,大概率是不可能纳他了。

她是宸王,公子景又是她青梅竹马,两人注定要携手在紫宸宫里住一辈子,母后也说过,她要让所有人都拥护她,听命于她,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劳奔走,所以现在说点好听的话哄哄公子景准没错。

想到这里,璇玑向公子景伸出小指头,“你要还不信的话,咱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公子景终于被她哄好,重重点了点头后,也朝着她伸出小手指。两个垂髫幼童拉完钩后,一起依偎在鳌山下,看满空烟火盛放。

夜空墨蓝如缎,银龙腾跃时碎金落满星河,火花倒映在孩童一尘不染的眸中,晃成一汪盈盈的清潭。

紫宸宫一派火树银花之际,郢国王宫的盛宴,也快到了尾声。

两百名舞姬水袖舒展,翩翩而舞,绿罗裙为冷寂的冬日增添一抹春阳之色。霓裳羽衣舞结束,临渊君颜瑾刚刚命人为郢王钰送上寿礼。

他为郢

王钰准备的是一颗圆润如卵,直径约寸余的明珠。

明珠光洁如镜,泛着温润乳光。其色介于青白之间,隐约可见细密纹理流转,暗处则透出幽幽蓝光,恰似明月映水,光华可烛照一室。拿出来的瞬间,便引起众人一片惊叹。

迎着众人的赞叹,颜瑾微笑着介绍道:“这颗随侯珠,是臣花高价从宸国官员手中买的,瑾以此珠,祝陛下福寿安康……”

突然,他身子一个摇晃,蓦地用手扶住案几,支撑自己不至于倒下。一缕暗色的鲜血,迅速从他唇边溢出。

见此情景,昭公主慌忙奔到他身边,抱住颜瑾后,声嘶力竭地道:

“御医!!来人,王兄中毒,快给我传御医!!!”

这一场变故惊呆了众人,郢王钰直接从王位上站起,微微张着嘴,似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临渊君的中毒,无论是宫女、侍卫、朝臣还是昭公主,全部围在他身边,乱作一团,全然忘了今天宴会的主角。

无人留意到,大殿中央伫立的少年君王的身影,是如此落寞。

夜晚,齐清带着小厨房煮好的长寿面去承乾殿探望郢王钰时,正看见郢王钰禀退了所有伺候的内侍和宫婢,独自一人坐在长廊下看雪。

鹅毛大的雪纷扬而下,落在枝头上、台阶上、人的眉眼睫羽上,一片碎玉乱琼,干净得找不出什么杂质,好似连人的一头青丝也化作霜发,天地寰宇白若缟素,一片茫茫极是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