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对妖物祸害人间之事漠不关心,可铃兰既已开口,他也不妨管上一管。

“既然兰兰这么说了,咱们便去瞧瞧吧!”

随着祭典落幕,溯洄轻拂衣袖,夜色如水流转,将二人身形隐去。他们悄然潜入城主府,未惊动一兵一卒。

府中遍布驱邪镇妖之物,符箓层层,铜镜映光,按理应当妖邪不侵,偏生此处妖气浓郁,仿若与府邸融为一体,死死锁住夜色不散。

沿长廊潜行,终至内院,庭烛幽幽,一片静谧。

溯洄带着铃兰直入妖气最浓处。

那是城主的主院寝房,位于七进大宅里头的第三进,房内烛影昏黄,一道高大身影立于榻前,墨色长袍,宽袖曳地,身姿笔挺,唯面上覆着一张漆黑铁面,灯火照映,铁面无光,仿佛吞噬一切温度,只余森然寒意。

“……城主?”铃兰心头一凛,这股妖气与此人息息相连,莫非城主本身便是妖?

正欲再细看,忽闻微弱喘息自内传来,她屏息凝视,只见帐内榻上,苏家小娘子已然昏厥,额间的朱砂灯纹为冷汗浸湿,苍白的面色映在烛火下,看着更加脆弱。

而那铁面城主,竟正伏身于她身侧,低首凝视,伸手由由她的锁骨一路往下抚摸,掌心停于她小腹处,简直是个登徒子!

“这……”铃兰心头骤震,寒意自脊背窜起,“他究竟要做什么?”

溯洄冷哼一声,眼底厌色尽显,“看来,咱们赶上了一场好戏。”话音方落,他袖中法力翻涌,倏忽间,疾风骤起!

“谁?”铁面城主猛然抬头,黑铁面具之下,一双瞳眸泛着诡异的幽绿光泽。风势激荡,将轻纱与烛焰一并撕裂,他猛地回身,眼底翻涌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不该来的……滚!”声音低哑而混浊,如同两道声线重叠,又似人又似妖,满是警告。

溯洄却嗤笑出声,眼神轻蔑,“滚?低等妖孽,也敢大放厥词!”

语毕,他身形闪动,地尾骤然抽击而出,重重砸落地面,将青砖震出裂纹!照理说如此巨响应已惊动守卫,可此刻四周静默无声,院落之外似乎已被结界笼罩,将声息完全阻隔。

铁面城主避过攻击,袍袖翻飞,妖气如浓雾般扩散,冷声道:“你一修道人,难道能与本座作对?”溯洄下手太快,城主根本看不清攻击他的是一条尾巴,溯洄有意压制妖气,这城主竟以为他是人类。

城主话音方落,他便浑身上下觳觫不已。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躲过溯洄的攻击,内心不免有些嘚瑟,谁知道脸上的玄铁面具居然被妖火一把给烧了,那妖火,都不知道是何时被种上去的,直接种在脸上,可以说是直接打他脸了。

而他在妖火燃烧起来之前,居然丝毫没有发现,他心里直打鼓,如今却是看不清溯洄了。

“你是妖?”直到妖火烧起,他才感受到妖气。

能够将妖气完全隐藏的妖,道行必定在他之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平整的皮肤骤然浮现细碎裂纹,血丝渗透缝隙间,隐隐可见下方蠕动的筋肉,仿若人皮之下藏着一团翻涌的血肉浆泥,黑黑红红,令人作呕,血盆大口,扁平的鼻子,和一双没有眼皮的眼。

“这是……皮妖!”铃兰惊呼一声。

0062 60 禁恋禁术(恳请支持剧情章,??)

皮妖有两种,一种为画皮妖,栖身深山,以画皮为貌,幻作倾城之姿,蛊惑人心,吸取精元,另一种为剥皮妖,混沌孕生,嗜血而凶,夺人躯壳,吞噬魂魄,借尸还魂,潜迹凡间,无人能识其真伪。

“真正的城主,怕是早已殒命,这妖物披其皮囊,窃取其身。”

溯洄早已经看透城主真面目,若非铃兰,他本不欲插手。

他目光如霜,指间灵光流转,雷尾高举,电流飞闪,寒意森然,“若识相,速速滚回妖域,莫要逼本尊亲手撕了你的皮!”自称本尊,那便是高等大妖。

剥皮妖闻言,心中一沈,知道遇到了难缠劲敌,可他有不能退怯的理由,他哑然开口,嗓音如阴风拂山林,幽幽荡荡。

“走?”他缓缓道,“此城归本座掌管数百载,秩序井然,生灵无恙,本座何罪之有?你凭何驱本座?”

他眸色晦暗,似幽潭无波,“当年,城主出征,本座夺其躯,尽享荣华,可同时也庇佑着霁城,划作地界,保护霁城不受其他妖物所害,这些年无人察觉异样……唯有一人。”

剥皮妖薄唇微勾,脸上神奇诡谲,铃兰却在其中读出了无奈,“便是我的夫人。”

语及于此,他不复自称“本座”,而是低沉呢喃“我”,神色诡异而复杂,仿佛忆起什么难以言说之事,目中竟浮缱绻之色。

铃兰心头一震,指尖发凉,她直觉他口中的夫人,正是当年领百姓燃放霁灯的勇烈女子!

她料想的并不错。

“她最初恐惧,后来挣扎,终至沉沦。”剥皮妖语气缓慢,似诉旧事,“即便知我非她夫君,仍甘愿伴我侧……她,是我于天地万物间唯一珍视之人。”

铃兰惊骇,这妖竟与城主夫人相恋!

可他明明是杀害她夫君之人!这不只是单纯的妖与人之恋,更是血海深仇的禁忌孽缘!

“所以你举办霁灯祭,选灯花神女,以禁术续夫人之命,这便算无害?”溯洄冷笑,眼底尽是讥诮。

“此法难道不妙?”剥皮妖语声低沉,隐含痴狂,“以灯花神女为受器,孕妖卵、灌妖力,使她得以再生……只要她仍在,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况且,本座并非吝啬之妖,凡受选之人,皆蒙本座赐福,旺夫旺子,荣耀家族,这又有何错?”毕竟是妖物,想法很直接,在他眼里,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

铃兰寒意透骨,望向床榻上之人,烛影微颤,照出少苏氏长媳苍白而美丽的面容,早先还风光无限的她,此刻竟成了孕育妖卵的器皿!

“你说不害人,可曾问过她们意愿?”铃兰声音发颤。

他竟趁女子昏睡,种下妖胎!

难怪灯花神女须为少妇,若为处子,生卵之时便会暴露他的罪行!

“不过借其躯体一用,产卵后,她们亦可承我灵气,保持青春样貌,何害之有?”剥皮妖毫无愧色,语中满是理所当然。

铃兰心底泛起浓浓的厌恶与战栗。

妖与人之间,当真隔了天堑,光是伦理道德就不相通。

她目睹妖物痴恋凡人,枉顾天道,倾尽一切,只为换她长存于世。可这究竟是深情,还是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