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说清楚!”单准吼起来。

“碎裂的玻璃……之类的。”

单准的耳边响起玻璃碎裂的幻听,但奇怪的是,那声音很不干脆,仿佛隔着什么传到了耳朵里,他的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自己好像坐在水里,角落里一串红光,似乎是时间显示……

单准猛地站起身,大口喘气,埃拉斯谟淡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被迅速地克制住,刚刚换过绷带的手紧握成拳头,有一点点红色在白绷带上渗出来。

“我昨晚喝醉了,好像发酒疯打碎了什么。”单准抬手捂住半边脸,挤出笑容,“这么一说想起来了,那什么,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先回宿舍了。”

单准转身离开,埃拉斯谟看了一眼埋着头不敢吭声的校医,站起身追出去。

单准的步子越来越快,埃拉斯谟就远远跟着,跟着他离开医务楼,走到了主干道,一通行无阻地一直走到了校门口,然后他看到单准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坚定地往前走,被三名警卫拦住,发生肢体冲突,警卫从腰后抽出电棍的时候,埃拉斯谟开口了。

“放开他。”

警卫抬头看到埃拉斯谟,停下了动作,趁此机会,单准猛地甩开警卫,跑向大门,那是一扇看上去爬满锈斑的铁艺大门,在学校介绍里说,这扇门是上世纪某所贵族学校的大门,是个有着传承意义的古董,那破门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坚固,但单准无法撼动它,他又踢又踹,再助跑撞上去,那门也只是晃一晃。单准想起两天前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在这里遇到了假笑着的合生,毫无所觉地,拖着行李箱走进了这扇门。

他怎么那么蠢!他怎么那么蠢!

单准的手被拉住了,他神经紧绷地一把甩开了那只手,回头看到了埃拉斯谟,埃拉斯谟的眉头微微耸起,蓝眼睛里满是叹息。

而单准的脸上布满细汗,惊慌得像是被逼到笼子角的野生动物。

“你就算走出了这扇门,也离不开这座岛的,连我都没有上轮船的通行权限。”埃拉斯谟说着,再次牵住了单准的手,“回去吧,我会帮你的。”

单准看着这个据说是全球最大大陆的统领之子的人,他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这个人,事实上,他原先的计划里本来就没有相信这个步骤,他只是想找一个不会害怕历山的人套套近乎,多了解一些状况,但现在,这个人说会帮他,怎么帮?这个人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走不了,至少我是一个选项,你可以试一试相信我。”

单准无法分辨埃拉斯谟是否陈恳,但至少,他看起来像是知道单准在害怕什么。

单准最后看了一眼门外,道路掩藏在植被中,更远处,海面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一天又要结束了,夜晚降临,他会不会再次失去意识?

单准无意识地回握了牵着他的那只手。

埃拉斯谟安抚地笑了笑,牵着他走回去,警卫朝埃拉斯谟敬礼,而单准似乎忘记了抽回手,他像一只试探后犹豫后,决定跟着陌生人回家的小狗。

第九章

埃拉斯谟的宿舍比单准和卢锐的套房加起来还大,而且没有遮挡,整个房间一目了然,一座双人游戏舱、地上放着足球训练会用的敏捷绳梯、墙上贴满足球明星海报的房间,甚至还有一张足球宝贝的海报,海报上的女孩前凸后翘,咬着嘴唇。

那魅惑的眼神分明是在跟单准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常人。

“进来吧。”埃拉斯谟说着,将脚上的运动鞋踢掉,走了进去,而单准站在门口,还有些犹豫。房间里的智能电器全数启动,给埃拉斯谟接了两杯水,他拿起一杯喝,另一只将另一杯往后递,半天没人接,埃拉斯谟回过头,见单准还站在门口,他笑起来。

埃拉斯谟:“干嘛,都到这儿了还不敢进来?”

单准没说话,他在观察必要的时候要从哪里跑。

埃拉斯谟:“你要是现在想回宿舍也行,离门禁还有一段时间,需要车吗?”

单准一听宿舍,就紧张起来,他两次从那里醒过来都是失去记忆的状态,可不想再回去了。单准走进去,但没有接埃拉斯谟的水。

“我上一次喝别人给的酒,后悔到现在。”单准说,他绕过埃拉斯谟,在沙发上坐下来。

“谁给你的酒?”埃拉斯谟收回手,笑着问,“历山?”

单准低头拍了拍沙发:“不介意的话,沙发能借我睡一晚吗?”

埃拉斯谟见单准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多问了,还是把水放在他面前,又去冰箱里拿了个三明治:“你放心,我跟历山那种变态不一样,不会给你下药。”埃拉斯谟说着,把三明治掰成两半,“一样的水,一样的明治,你要哪半?我是饿得不行了。”

单准看着对方手里塞满了熏肉和新鲜蔬菜的三明治,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肠鸣,他有些尴尬,但确实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他伸手接过了一半三明治。

“谢谢。”

埃拉斯谟笑了,他一笑起来,蓝眼睛弯弯的,金色卷发拢在脸边,显得很乖,他先咬了一口,单准便也跟着啃了一口。

“味道不错。”单准说。

“这是我最喜欢的牌子。”埃拉斯谟。

单准确实是饿了,狼吞虎咽起来,埃拉斯谟也跟着大口吃,结果咽得急被呛到,卷心菜丝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下一秒单准指着那个鼻孔里挂着一截菜丝的金发美少年大笑起来。

“卧槽哈哈哈哈还他妈是绿的,贼像大鼻涕哈哈哈哈哈!”

埃拉斯谟尴尬地把卷心菜叶拿了下来,撅了撅嘴,单准意识到自己笑得太过头了,连忙憋住,埃拉斯谟用纸擤鼻子,低声问:“我刚刚流鼻涕了吗?”

“没,不是, 我开玩笑的。”单准连忙说,庆幸埃拉斯谟可能没太听懂他的方言。

虽然埃拉斯谟好像还是自尊心受伤,把没吃完的三明治丢到了垃圾桶里,跑到床上蒙上被子就睡了,单准冲他喊:“这有什么,怎么还赌气了,我以前边吃米线边看球,那个前锋脚臭得够呛,给我气得,这么粗的米线从鼻孔里跑出来,话说你知道米线是什么吧?”

“……我知道。”埃拉斯谟在被子里嗡嗡地说。

单准觉得好笑,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手指,脱了鞋躺到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昏昏欲睡了。

“那什么,埃拉斯谟,谢谢你啊。”

埃拉斯谟大概睡着了,没回应,单准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明朗的夜色,慢慢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坐在一个雪白的房间中央,浑身赤裸,手脚被缚,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然后灯光暗了下来,水灌满了房间,无数只的男人的手和章鱼的触手从暗处伸了过来,从他的脚踝、大腿、腰腹、脖颈、头顶,一寸寸抚摸而过,那些滑腻的触感和要没顶的水一样让人窒息,然后不知道是一只手还是一只鱼类的软体足,缠住了他的性器,打开了他的后穴,他的腿被掰开,抬起。单准在极度的恐惧中,虽然被掰着下巴,但他还是努力地向下看去,想看是谁在伤害他,然后他看到了一双女人的腿,一双颤抖的,痉挛的,肌肉修长,皮肤雪白的女人的腿,小腿侧有一群起飞的白鸽纹身。

视角陡然转换,单准来到了房间的外面,隔着玻璃,他看到了在阴影里被强暴的张蓝圆,无数黑色的人影笼罩在她身上,蓝圆的脸上满是泪水,眼中除了恐惧,什么都没有。

单准懵了,直到蓝圆的眼睛,缓缓看向了他,那双眼睛里,才终于有了别的情绪,就像单准去找她,说要陪她一起去警察局时,蓝圆从被子里露出来的眼睛,羞耻的,绝望的,愤怒的,空茫的。

“我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