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
邬琅暗暗发誓。
到了拔步床前,薛筠意吩咐他先去将衣裳穿好,他红着脸应了声是,快步走进盥室,将自己收拾妥当。
出来时,见墨楹正?指挥着几名小太监往殿内抬东西,十几口紫檀木箱敞着盖儿?摆在地上,其中四口装着雪亮的银子,其余的,则乱糟糟地塞满了各种?玉石玛瑙,翡翠明?珠。
“……二公主办事还真是利索,都不?等到明?儿?天?亮,趁着黑就给送来了。”墨楹一面点着数目,一面阴阳怪气道?,“只是二公主未免也太穷酸了些,这银子统共也就给了八千两,尽拿这些她不?要?的破烂东西来敷衍咱们?。”
烛火映照下?,邬琅清楚地瞧见离他最近的那口箱子里装了好些大?小不?一的珍珠。雪白的,圆润的。他抿了下?唇,口中似乎又隐隐痛了起来,小腹也下?意识地绷紧。
好在薛筠意及时唤了他,他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在轮椅旁跪下?来。
“殿下?,奴在。”
薛筠意正?从面前一堆成色各异的玉料里,挑出了一块通透碧绿的青脂玉,拿在手中端详着。
薛清芷素来不?爱玉,也不?懂玉,大?约以为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索性全拿来充了数。这青脂玉可称得上是玉中上品,如此完整的一块玉料更是不可多得。美玉合该配美人,她看见这块玉料的第一眼,便立刻想到了邬琅。
“这玉好看吗?”她随口问道。
少年抬起眼,只一瞬,便又飞快低下?头。
“殿下?喜欢,便是好看的。”
薛筠意转过脸,将少年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遍。
灯影昏昧,落在他驯服低折的纤细后颈上。那里曾被沉重铁镣锢出一圈青紫溃烂的可怖伤痕,如今虽已愈合,但仍有伤疤未褪,如一道?无形的颈圈,束缚着少年脆弱的脖颈。
她想了想,把手中的玉料丢回木箱里,吩咐青黛:“去库房,把前年母后送给本宫的那块岫烟白玉取来。”
墨楹一愣,不?由问?道?:“殿下?,您这是要?……”
那块岫烟白玉,可是罕有的孤品,听闻挖空了南疆数百座玉矿,才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小块宝贝,冷白清透,成色极美,置于?掌心,恍若月光流动。
“做件东西,送人。”薛筠意淡声道?。
那块青脂玉毕竟是薛清芷送来的。她嫌脏。还是用她自己的东西最好。况且阿琅生得那样好看,只有这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玉,才能衬他。
若她所?记不?错,那块岫烟白玉只有半个鸡蛋大?小,正?好可以用来打磨一枚平安扣,再以细绳相系,戴于?少年颈间,多少能将伤痕遮去一些,不?至于?太过显眼。
墨楹很快就将装着宝玉的匣子捧了过来,薛筠意用帕子裹起那块白玉,递至邬琅面前,柔声问?:“这块如何?”
“……回殿下?话,很漂亮。”
少年喉间滚了下?,低着声答。
这玉太干净了。
邬琅甚至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它的亵渎。
想起薛筠意方才的话,他微微攥紧了手指,头埋得更?低了。
长公主要?用这玉做件东西来送人,还询问?了他的意思。
想来……应是要?送给男子的。
他不?知道?长公主要?把它送给何人,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这样一块干净纯粹的宝玉。
一瞬间,脑海里掠过无数纷乱的念头,他胡乱猜想着,或许长公主已有心上人,亦或是早就定下?了婚事,她如此郑重其事地想亲手做件礼物,定是要?送给那位心上人的。
那人,该是位温雅端方的世家公子,该有一身清然之气,如山涧清泉般干净,不?染一丝脏污。
只有那样的人,才配站在长公主的身边。
而他
邬琅抿了下?唇,眼眸暗了又暗。
他只配卑微地伏于?长公主身旁的尘埃里,仰望,臣服。
离开寝殿时,邬琅抱着怀里的糖盒,在石阶下?驻足了良久。
玉兰幽香随夜风拂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贪恋地将属于?长公主的味道?吞咽入腹,才缓慢地挪动脚步,往偏屋去。
这厢,薛筠意全然不?知少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只知他说那玉好看,便放下?心来,琢磨起平安扣的式样。
至于?薛清芷送来的那堆破烂,她命墨楹把其中值钱的东西都清点出来,并那些银子一起,安排个信得过的人,想法子统统换成银票,她自有用处。
这一夜,薛筠意睡得安稳。
翌日晨起,用过早膳,她便伏案忙碌起来。身子渐好,她在书案前待的时辰也越来越长,除了新?作的引水图,她还费了好些功夫,将原先呈递给皇帝的那份方策仔细修订了一遍。
两日后,元修白抵京。李福忠亲自来请她往青舒阁去,见一见这位林相举荐的状元郎。
青舒阁的门大?敞着。此处原先是座废弃书阁,如今被宫人收拾得也算干净齐整,屋内点着檀木香,闻着很是舒心。
薛筠意才一进门,便听薛清芷冷嘲热讽道?:“皇姐的病好得可真快。我还以为,今日见不?着皇姐了呢。”
薛筠意只当是窗外的鸟儿?聒噪了一声,她侧身望向立在窗边的俊朗男人,微微颔首。
“见过元先生。本宫身上不?便,不?能向先生行礼,望先生莫怪。”
元修白忙拱手回礼道?:“殿下?客气。”
他暗暗打量这位坐于?轮椅上的长公主,她生了一张极美的面庞,却非俗艳之美,清致疏冷,温婉沉静。
她含笑望他,道?一句:“先生路上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