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令他心安。

夜里?,薛筠意起来吐了好几遍,其中一次,还将好不容易喝下去的粥吐出了好些。

见她难受得紧,邬琅索性捧着痰盂跪在床边侍候,如此,她若想吐时,只需侧身便可,能方便不少?。

这一跪便是一夜。

翌日?清晨,薛筠意迷糊睁开眼?,就?见少?年双手捧着痰盂,仍恭敬跪侍在床边,看他眼?下的乌青,便知是一夜未睡。

她惊得睡意全无,连头疼都顾不上了,急忙扶着床榻坐起身,“你……就?这么?跪了一夜?”

邬琅点头,“殿下夜里?睡得不舒服,吐了好几回。”

不止是吐,还时不时便扶床咳嗽,出了好些的汗。他用绞湿的棉巾一遍遍替她将脸上的汗擦拭干净,好不容易能让她舒坦几分合眼?睡下,不多时,却?又见她蹙眉说起梦话来。他自?是不敢偷听,只隐约听见她哑着声,不停地念叨着母后和舅舅,还有一个叫寒州的地方。

一想到昨夜情?景,邬琅便忍不住忧心,殿下夜夜旧事入梦,辗转难眠,如此下去,身子何时才能养好?

薛筠意已拿过他手中痰盂,蹙眉轻斥道:“傻不傻,竟不知道累的。回去好生歇着。一会儿本宫让墨楹熬一碗祛寒的药送去你屋里?。毕竟昨日?……”

她顿了下,轻咳了声:“莫要因为本宫而染了病气。”

邬琅明白过来她话中所指,耳根瞬时便红透了。

他结结巴巴地,试图留下,“奴不要紧的……”

“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睡醒了再过来伺候本宫。”薛筠意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心思。

得了她的承诺,邬琅这才安心了,行过礼,便听话地起身退了出去。

回到偏屋,不多时,墨楹就?端了一碗热烫的汤药过来,并一碟樱桃蜜饯。邬琅没碰那碟裹满了甜腻糖霜的蜜饯,只端起碗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

赵喜推门进?来,闻见一股浓重药味,皱眉捂住鼻子,下意识问道:“你病了?”

他如今身子渐强,早就?不必再喝那些专门用来补身子的苦药了。

“没有。”邬琅抿了下唇,面无表情?将苦涩的药汁抿干净。

“没病干嘛喝药啊。”

赵喜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邬琅一向话少?,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含糊嘟囔了句,便自?顾自?走到一旁小桌前,去取芙蓉膏。

邬琅却?破天荒地与他多说了一句:“药是殿下赏的。”

赵喜拿着芙蓉膏站在床前,更懵了。

邬琅已熟练褪下衣衫,露出一面疤痕未褪的脊背,以及

腰后那块朱红的印记。

红琇显眼?,赵喜一眼?便注意到了,不由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忍不住弯腰凑近了细瞧,前日?给邬琅上药时还没这东西呢,是谁往他身上添的?

一笔一笔,精细绝妙。

实在好看。

赵喜还未欣赏够,邬琅却?不动声色地将下裳往上拢了拢,玉白绦带随之上移了一寸,堪堪将那片红琇盖住。

赵喜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这是……不许他瞧的意思?

他嘁了声,没好气道:“帮你上了这么?些日?子的药,除了你那玩意儿,你身上我哪里?没瞧过。这会儿倒是不让看了。”

邬琅垂下眼?,默不作声。

那是殿下赐予的印记他舍不得让旁人多看。

赵喜心里?有怨,涂药时力气不免大了些,直将邬琅半边脊背都弄得通红。邬琅却?仿佛觉不出痛似的,低低道了声多谢,便面色如常地穿好了衣裳。

赵喜哼哼着出去了。

邬琅关上门,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晌午,他推开窗子,盯着后院里?那些往来干活的宫婢们看了许久,犹豫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气下了床,头一次,主动推开了这间偏屋的门。

他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且长公主似乎并未下令不许他在青梧宫中走动。只是去采些花草……应该无碍吧。

邬琅这般想着,便大着胆子来到了后院。

几枝青翠藤蔓顺着偏屋的后墙攀爬繁盛,墙根下,是一片芜杂草叶,其中,有几株白紫交杂的野花。

其实它有名字的。民间的俗名,叫做“神仙梦”。

此花多开于藤蔓茂密之处,落种即生,将花瓣与茎秆细细研碎了,再以火烘干,放于香炉之中点燃,有安神之效。邬夫人在世时,夜夜都要依靠这神仙梦才能入睡。

这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宫里?主子金贵,那些太?医自?然不会给贵人们用这样粗糙的东西。

可神仙梦于安神助眠一事上确有奇效,否则,邬夫人也不会如此依赖它。

邬琅弯下腰,将墙根下那一大片神仙梦尽数摘了下来,拿回偏屋后,便坐在床边忙活了起来。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得了一小捧能用以焚烧的“神仙香”。

一抬头,见落日?西沉,已是黄昏。

他从枕下摸出那日?薛筠意赏给他的糖盒,里?头原有十二块梅子糖,他吃了三块,其余的,皆分给了琉银他们。只剩那只蓝釉漆金的糖盒,被?他里?里?外外仔细擦拭了许多遍,宝贝似的藏在枕头下。

邬琅将研好的神仙香小心倒进?糖盒里?,藏在袖中,便站起身,朝薛筠意的寝殿走去。

这个时辰,殿下应该醒了罢。

他也该过去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