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连日高烧,令她?的脑子有些糊涂。亦或是她?清醒着。薛筠意已不想去管,径自俯下身,低头吻上了那瓣被药汁弄得一塌糊涂的薄唇。

邬琅懵怔住。长公主的气息滚烫,烙印般烫着他。好半晌,他才从怦然?作响的心跳中?回神,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吻。

与那日寝殿里,长公主赏赐给他的、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截然?不同?。

那时长公主大约只是不愿听他哭泣,所以以此来斥令他停下。

可眼下,长公主的掌心抚过他战栗的后?颈,轻捧住他的脸颊,柔软丰盈的唇温柔碾磨他的唇角,贝齿轻咬他口中?湿漉漉的、还沾着药的软肉。她?要他继续,要他迎合,要他欢.愉。

少年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晕眩了。

身子仿佛陷在一池温泉里,热腾腾的,连骨头都要软了。他大着胆子跪上了床边的脚榻,好让长公主能省些力?气,双手却始终牢牢地?交握在背后?,长指紧张地?蜷紧,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

“怎么这么乖啊。”

呼吸交缠间,他听见长公主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般的呓语。

少年眼睫眨了眨,小心翼翼地?低着嗓,怯怯问道:“您……喜欢吗?”

长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重又吻了上来,将他笨拙而生涩的讨好堵回唇齿间,只许他发出?细碎的、颤颤的呜咽。

直至听见墨楹的脚步声自外间传来,薛筠意才松开?手,看着少年满面潮.红地?跪坐回地?上,慌张地?垂下眼,清冷乌眸里满是不知所措。

她?弯了弯唇,从枕下取了帕子给他,少年小声谢了恩,将那方雪白的绢帕捏在手心,却迟迟舍不得将唇上的痕迹擦去。

“墨楹,去取些蜜饯来。”薛筠意扬声。

墨楹清脆地?“哎”了声,将手中?热腾腾的肉末粥搁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不多时,便端回了一碟色泽鲜艳的樱桃蜜饯。

薛筠意挑了一块模样?好看的,先递到邬琅面前。方才他喝了那么一大口汤药,这会儿嗓子里应该苦得厉害,得压一压才好。

“谢殿下赏。”

邬琅犹豫了下,张开?齿尖,小心地?叼走了那块裹满了糖霜的樱桃蜜饯。他迅速嚼碎吞咽,然?后?又凑上前,将薛筠意手指上沾.蹭的薄薄一点糖霜舔.舐干净。

墨楹眨了两下眼,识趣地?退至一旁。

“殿下,您多吃几块,不然?压不住药味。”少年一面服侍着她?,一面轻声提醒道。

薛筠意回忆了一下方才那药的味道,连着吃了三?块,待唇齿间尽是蜜饯的甜腻,才伸手拿过药碗。饶是如此,她?还是苦得皱紧了眉,一鼓作气喝光后?,又将剩下的半碟蜜饯吃了,才勉强驱走了嘴里的苦味。

邬琅已经捧着粥碗,双手递到她?面前,“您喝些粥再睡吧,这样?,胃里能舒服些。”

闻到食物的香气,薛筠意忍不住又想干呕,她?皱着眉扭开?脸,摆手道:“本?宫没胃口,先搁那儿晾着吧。”

邬琅默了默,试探着问道:“奴给您吹凉,您多少喝一些好不好?您已经快两日没吃东西了……奴很担心您。”

说?罢,他便用银匙小心地?舀了一匙,仔仔细细地?吹温了,送到薛筠意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不说?话,他便一直举着,仿佛觉不出?累似的。

薛筠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侧身靠了过来,就着邬琅手中?的银匙,喝了一口。

不烫不冷,是最适宜入口的温度。热乎乎地?流进胃里,倒确实舒服了不少。

见薛筠意没有抗拒的意思,邬琅眼眸亮了亮,连忙一匙一匙地?吹温了喂到她?嘴边,丝毫不提他捧着粥碗的手已经被烫得微微发红。

薛筠意病着,脑子烧得混沌,一时没留心这些。待一碗粥喝完,她?才瞧见少年悄悄地?搓了下泛红的掌心。

薛筠意蹙了眉,然?还不及她?开?口斥责什么,少年已乖顺地?朝她?行礼,“墨楹姑娘既已回来,奴便告退了。殿下早些安歇,奴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他谨记着薛筠意的话,并未仗着方才得到的那一点恩宠,就得寸进尺地?请求薛筠意允许他留下来服侍。

少年规矩得不像话,薛筠意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邬琅低着头站起身,朝她?恭敬地?又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过身,脚步轻缓地?朝殿外走去。

夜风顺着雕花小窗的缝隙,挟着沉闷的湿意,呜呜咽咽地?吹进殿中?。

原来外头不知何时已落了雨。

才迈过门槛,忽地?一阵穿堂风过,直将门板窗格都敲得颤动作响,连殿中?点着的烛灯都颤巍巍地?灭了火光。

邬琅蓦地?停住了脚步。

熟悉的黑暗将他笼罩,冷意顺着脊背无声攀爬。一瞬间,巨大的恐惧令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又回到了凝华宫中?的那间暗室,他冻得嘴唇发青,奄奄一息地?蜷缩在阴暗湿冷的角落里,忍饥挨饿,蝼蚁般低贱苟活。

邬琅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恐惧,往前迈了一步。

他没有被允许留在这里。

他得离开?。

一片漆黑中?,薛筠意摸索到床边熄灭的白烛,墨楹很快将它重新点起,微弱的火光映出?窗纸上雨水的湿痕。

薛筠意望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心里有些犹豫。邬琅所住的偏屋虽然?离她?的寝殿不远,但这么走回去,也是要淋雨着凉的。

雨声绵密,潮湿温润。

令她?不觉又想起了方才那个湿漉漉的吻。

良久,她?终是转过脸,看向了黑暗中?少年的背影。

邬琅扶着方几的边缘,屏着呼吸,冷汗淋漓。

他害怕黑暗,害怕没有光的地?方。他不知自己是不是病了明明殿门就在前头,可他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般,一步也动弹不得。

直至他听见,有人?温柔地?轻唤了他的名?字。

“邬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