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过是你?当初曾给母后喝过的毒药罢了。”薛筠意慢条斯理道?,“不过这药,比您那时给母后用的药要温和得多。它不会让你?像母后那般迅速枯败死去,而是会慢慢地腐蚀你?的肝脏。两个月,或是半年?……谁也说不准你?还能活多久呢。”
薛璋红着眼,只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三个字,“不孝女,不孝女啊!”
薛筠意嗤了声,懒得理会,只淡声吩咐:“把他带到?凤宁宫去,我要让他日日跪在母后的灵位前忏悔他的罪孽,直到?他死的那日。”
“是。”
侍卫领命,大步上前来,将?口中兀自咒骂不停的薛璋拖了下去。
薛筠意站在殿中,望向远处的宫墙。大雪已经停了,冬日的太阳悬在山尖,一切都是拨云见日的晴朗。
翌日早朝,南疆的新帝宣布了两件大事。
一是她?从此弃去薛姓,改姓为姜,二是封姜琰为护国大将?军,其父姜承虎因已有?龙虎将?军一职,便赐封安国侯,赐宅邸良田,又特地赏了恩典,准他亲自回寒州接姜老太太入京。
朝臣们恭声道?陛下英明,他们偷偷打量着这位眉眼凌厉的女帝,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敬畏。看来是个不好糊弄的。
散了早朝,姜筠意便由墨楹陪着,往青梧宫去。才出殿门,便望见邬琅站在宫道?旁,似乎已经等候了她?多时。
她?的脸色这才温和下来,快步朝少年?走去。
“阿琅怎么过来了?”
她?习惯性?地牵起邬琅的手,墨楹见状,忙朝身后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步辇撤去。
少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那群跟在薛筠意身后的宫人,垂眸看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小声道?:“奴想您了。”
姜筠意不由失笑:“朕才上了半个多时辰的早朝而已。”
少年?抿唇不语,姜筠意知道?他是碍着人多,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便捏了捏他的手背,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好。”
忽然,不知从哪儿钻出一道?人影,拦在了姜筠意的身前,一把便扯住了她?的衣袖。墨楹连忙拔刀上前,她?如今不仅是新帝身边的大宫女,更是一等带刀御前护卫。
“什么人,敢惊扰圣驾!”
话音落,墨楹才发?现那人穿着宫女衣裳,蓬头垢面?,容貌却有?些眼熟。她?眨了眨眼,几乎有?些不敢认,这还是昔日那个嚣张跋扈的二公主?薛清芷吗?
薛清芷红着眼睛,目眦欲裂,“你?、你?当真杀了父皇?皇姐,你?杀了父皇是不是?”
姜筠意蹙眉看着眼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偏过脸看向身后的琉银。琉银会意,忙走上前,将?她?不在宫中时,皇帝疑心薛清芷并非他亲生而将?她?贬去浣衣局一事说了一遍。
姜筠意听罢,不由讥讽地嗤了声,她?还没闲心管薛清芷的事,她?自个儿倒是遭了报应。最可笑的,莫过于薛清芷千真万确是薛璋的女儿,可薛璋一时昏了头,竟连亲生女儿都不认了。
她?不想理会薛清芷什么,径自从她?身边走过,薛清芷却犹不死心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敢杀了父皇?你?是他的女儿啊……你?如此狠毒,就不怕遭天谴吗?”
“狠毒?”姜筠意冷冷拂开她?的手,“若论?狠毒,谁能比得过妹妹你?呢。”
她?的目光落在薛清芷的腿上,漫不经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奴婢,竟满宫里?地乱跑,连朕也敢冲撞。依朕看,这双腿也不必留着了。”
不多时,李嬷嬷便得了消息匆忙赶来,忙不迭地跪下告罪:“陛下恕罪,您放心,奴婢回去就打断她?的腿,保证她?再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姜筠意不置可否,李嬷嬷额上冷汗淋漓,用力拧着薛清芷的耳朵,将?人拽走了。
薛清芷一步一回头,呆呆地望着薛筠意那双行动自如的腿,喃喃道?:“怎么会……皇姐的腿怎么会好……”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的皇姐竟然真的做到?了。她?的皇姐成了新朝的女帝,人人敬仰,而她?却只能在浣衣局里?做个下贱的奴婢,凄惨地度过余生。她?本来还指望着日后薛璋能回心转意,将?她?从浣衣局接出来,如今这希望却破灭得彻底。
李嬷嬷冷笑不止:“你?个贱婢有?什么资格对陛下指指点?点??”
她?难得好心地伸手指了指,“喏,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看看,陛下身边那位,可是未来的皇夫,一手医术妙手回春,听说陛下的腿便是他不惜以身试毒,费尽心力才治好的。”
薛清芷整个人呆怔住。
是邬琅治好了皇姐?
她?怔怔地望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还有?那十指相扣的手,“怎么可能……”
不仅如此,李嬷嬷竟说他是未来的皇夫。
薛清芷只觉荒谬,皇姐是疯了不成,竟让一个卑贱肮脏的奴隶做她?的皇夫?
“行了,莫看了,还是先管好你?自个儿吧。”
李嬷嬷不耐烦地将?她?拖回浣衣局,扔进那间昏暗的偏屋,“你?胆大妄为,竟敢惊扰圣驾,我今日便奉陛下的意思,打断你?的双腿,免得你?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李嬷嬷说着,便指挥着两个婆子将?她?牢牢绑缚在了长凳上,薛清芷还未反应过来,李嬷嬷手中的铁棍已经落了下来。
“啊啊啊!”
眼泪立时便涌了出来,她?疼得浑身都在抽搐,巨大的痛苦令她?脑海中空白一片,那根铁棍却全然不顾她?的感?受,仍旧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脆弱的腿骨上。
“别打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薛清芷嚎啕大哭起来,恍惚间,她?听见了腿骨碎裂的声响,那声音她?很?熟悉,因为她?曾用同样的方式,打断过那可怜少年?的腿。
也是这般沉重的铁棍,力道?比这还要重些。
她?犹记得那时少年?脸上痛苦不堪的神色,苍白瘦削的面?颊上一丝血色也无?,蒙着潮湿的冷汗,他紧闭着眼,唇瓣咬得渗出大颗大颗的血珠来,饿得过分单薄的身子如草叶一样摇颤。那次之后,他终是拖着一条断了的腿,在她?面?前重重磕下头去,哑声说,他再也不会不乖了,往后他会乖乖听话,再不敢忤逆她?半句。
薛清芷哭得喘不过气,鲜血流了满地,她?却没能得到?任何怜悯或是同情,李嬷嬷径自拽着她?凌乱的长发?,将?她?拖到?池子边上,命人铐住她?的双手,再用铁链牢牢拴在树旁。
“左右只是个洗衣裳的婢子,要这双腿也是无?用。只这双手能干活就够了。”李嬷嬷嫌恶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
薛清芷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一面?流泪,一面?用生满了冻疮的手不停地搓洗着衣裳,每到?天黑之时,李嬷嬷便会过来检查,若是有?剩下的,或是洗得不干净的,她?便要挨巴掌。
可是她?一个人实在做不完那么多的活,因此她?的脸,日日都要高高地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