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整整两日,他早就受不住了。更不必说薛清芷面前那满桌的鱼虾肉蔬,样样都是最好的食材,经了御膳房做好送来,香气四溢,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空瘪的胃。
他只能拼命收着呼吸,祈祷着薛清芷不会因此而再责罚他。
见邬琅仍旧沉默着,薛清芷胸口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阿萧不明就里,忙放下手中的虾,上前安慰着:“公主这是怎么了?”
薛清芷一把拂开他的手,怒声吩咐一旁的青黛:“去盛碗清粥来,要刚熬好的,滚沸的。”
饶是习惯了自家主子喜怒无常的性子,青黛也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不轻,连忙小跑着退下了,很快就端了一碗滚烫的热粥回来。
“公主,您小心烫……”
青黛话还未说完,就见薛清芷弯下腰,砰地一声把粥碗搁在邬琅面前,不耐烦道:“喝光它,别死在本宫面前了。”
白粥的清香钻入鼻尖,邬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知道这粥烫得厉害,薛清芷不过是变着法儿地折磨他罢了,可有东西吃总比饿着肚子要强,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贱奴谢公主赏赐。”
邬琅微微抬起脸,伸出舌尖,小口小口地舔.食着。
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米粥,粒粒熬得滚烫,如火星般烫过舌面,激得他一阵阵地战栗。可他不敢停下,只能自.虐般地,将那些热烫的米粥咽下喉咙,任由它们灼烧着他空空如也的胃。
薛清芷瞥着脚边的少年温驯地顺着她的意,分明舌尖已经被烫得颤抖不已,却仿佛毫无知觉似的,动作一刻未停。
她一时竟有些恍惚,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可怜少年,与那时她在长街书铺里一见倾心的清冷公子,是同一个人。
单薄纱衣笼在邬琅身上,少年肩后那对过分瘦削的蝴蝶骨轻轻起伏,仿佛风一吹便要飞远了。
薛清芷看着邬琅,只觉处处都是不痛快,她咬着牙,一脚将他面前的粥碗踹翻,滚烫的粥泼在少年手背上,霎时间便红了一大片。
邬琅被烫得猛地弓紧了身子,他颤着手,茫然无措地望着洒了一地的白粥,不明白他又做错了什么。
薛清芷冰冷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本宫让你停了吗?本宫赏你的东西,一滴都不许剩。”
第8章 第八章 怎配肖想天上的月亮
浓稠的白粥淌进地板的缝隙,沾染上未扫净的尘灰,烫的,脏的,就像他这副身子一样。
邬琅抿了下唇,不过犹豫了半刻,薛清芷已经抬脚踩上他的头,将他半边脸颊狠狠摁进地上滚烫的粥糊里。
“聋了?没听见本宫的话吗?”
“唔……”
邬琅闷哼一声,脸上掌掴后的余肿尚未消褪,经了这么一烫,登时疼痛难忍,有如火苗在烧灼,那只脚却丝毫没有怜悯他的意思,反而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贱奴会……弄干净的……”
少年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干涩嘶哑,听着很是可怜。
薛清芷冷哼一声,这才挪开了脚,邬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强撑着力气跪起来,纤细的脖颈弯折伏低,卖力地舔.食起地上仍旧滚烫的白粥。
薛清芷居高临下地睨着脚边的人儿,少年劲瘦细窄的腰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隐约露出几道交错鞭痕,瞧着好看极了。俊秀高挺的鼻梁小猫似的蹭着地面,那被烫过的舌尖愈发红艳,一遍遍不知疲倦地伸出来,沾染上米粥的雪白。
纯净的白,勾人的红。
在少年身上颓靡地乞怜。
薛清芷看在眼中,火气稍缓,却仍旧没有放过邬琅,鞋尖抵上少年背后那对瘦得突兀的蝴蝶骨,慢悠悠地碾着,直到听见骨节咔擦的声响,才施舍般开口。
“听话些,本宫自然会待你好。”
“是。”
身子被踩得又伏低了几分,邬琅哑声应着,心想他还要如何听话呢?他已经弃了所有的尊严和脸面,如一条狗般匍匐在她脚边,可她犹嫌不够。
他只是想活下去。
仅此而已啊。
见少年如此乖顺驯服,薛清芷再寻不出什么错处来,心里又不大痛快了,好半晌,她才将视线从邬琅身上移开,重新拿起银箸,随意将邬琅当作了垫脚的凳子,继续由阿萧服侍着用膳。
“公主,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库房里所有的珍珠都寻了出来,您瞧瞧可有喜欢的,奴婢这就送去玉珍局叫人打套首饰送来。”青黛这时才敢开口禀话,她侧过身,让几名宫婢上前来,将手里捧着的长匣呈到薛清芷眼前。
匣子里装着的,都是些成色极好的珍珠,有的是皇帝赏下来的,有的是朝中那些想巴结她的人私底下送的,其中不乏极为罕见的珍品,可薛清芷扫了好几眼,总觉得没有一颗能比得上那支玉蝴蝶步摇上的明月珠。
眼看着薛清芷的脸色愈发阴沉,青黛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宫婢们将珍珠收起来。
“这些珠子不合公主心意,改日奴婢再留心着,搜罗些更好的来。”她轻咳一声,端着笑脸上前,试图转移薛清芷的注意力,“对了,今日午后,邬公子派人来了一趟咱们宫里,说是听闻公主近日在学习骑射,所以特地挑了一匹好马送与公主。公主可要去看看?”
薛清芷嗤了声:“他倒是有心。”
她对骑射之术其实并不感兴趣,是皇帝见她整日待在宫中无趣,所以自作主张钦点了御林军统领林奕来教她。
起初薛清芷并不想学,她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与马匹弓箭打交道,那是男子才做的事情。后来听宫人说起,当初薛筠意的骑射便是林奕亲自教导的,薛清芷犹豫了好些日子,才勉强答应让林奕教她。
她是不想被薛筠意比了下去,可骑射于她而言,实在太过辛苦,马儿不听话,手里的弓也不稳当,她心烦得很,时常对林奕发脾气,后来林奕便总是推脱御前有差事,好些天才来上一回。
本想让青黛把那匹马还给邬寒钰,转念想起薛筠意,薛清芷忽又改了主意。
“本宫也有些日子不曾骑马了。林奕忙着,明日便去请了皇姐过来,让皇姐亲自教一教本宫吧。”薛清芷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邬琅闻言,动作不由一顿,那位长公主既双腿有疾,又如何能上马骑射?薛清芷此举,分明是故意的。
“发什么愣呢?”
察觉到脚下的少年忽然停了下来,薛清芷眉心拧起,冷冷剜来一眼,“本宫不过提了一句皇姐,你便分了神,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念着皇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