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薛筠意眸色微动,一把抓住邬琅手腕,迅速将人扯进怀里,与此同时,一支长?箭直直射中窗棂,那锋利的箭头上,赫然绑着一张卷起的字条。

字条上正是林奕潦草字迹,道贺寒山率一队亲卫改走昀州水路,已?经?抄近道绕过了琅州,如今已?到?三牙关前,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拦在关外,不?许她踏入寒州一步。他再三劝阻不?得,只得传信于薛昀意,让她自?个儿想办法了。

薛筠意眸色微动,没想到?贺寒山的执念如此之深,那种程度的伤,少说也要?休养半个多月的,他动作?倒快,竟先一步占了三牙关,那可是去往寒州的必经?之路。

她默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借着烛火把字条烧了个干净,然后便揽着邬琅合衣躺了下来。

“早些睡,明日赶路会很辛苦。”

“……是。”

邬琅犹豫了下,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他自?然也看见了那字条上的内容,不?免有些担心,可见薛筠意如此镇定,他便也慢慢安下心来,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闭目浅眠。

翌日。

薛筠意早早便起身?拾掇妥当?,坐上马车往城外去。

她凝神看着手中的舆图,离寒州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了,顺着大路往前,只要?过了三牙关,便是寒州地界,是姜家的地盘。

只是三牙关地势险峻,隘口?狭窄难行,若贺家军早有埋伏,那么她势必会与贺寒山正面交锋。

薛筠意眉心轻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闭目养神。

晨光熹微,淡薄金光落在枯黄草叶之上。

连着赶了两?日的路,终于远远望见了三牙关的关口,河流激湍,山石林立,细细的一条窄路蜿蜒曲折,通向大漠荒沙的寒州。

几?人弃了马车,骑马往前行去,挤进那狭窄的关口?时,邬琅看见薛筠意从袖中取出了那粒药丸,不?由有些紧张。

“墨楹,把你的佩剑给我。”薛筠意淡声道。

墨楹还不?知道那日林奕传信一事,不?明就里地解下佩剑递了过去。

马蹄踏过沙土,风声萧瑟,徘徊耳边,仿佛哀恸的呜咽。

薛筠意留神着四周的动静,三牙关共有大小隘口?十余处,她不?知贺寒山会在哪里等着她,所以必须时刻小心。

“殿下,您看,咱们就快到?了。”

墨楹兴奋地指着天边的那轮红日,余晖绮丽,将山尖覆上一层血色。平野黄沙,尘烟四起,是独属于寒州的风景。

薛筠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过分神了片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响动,一队手持尖刀的士兵敏捷地从周围的矮林里钻了出来,只一瞬的功夫,便将他们三人紧紧包围。

“筠筠,愿赌服输,这?话可是你说的。”

男人骑于马上,目光阴鸷地望着她,那只被她射伤的左眼?还结着血痂,瞧着十分可怖。

墨楹吓了一跳,不?安地环视着四周,这?些士兵显然已?经?在此地埋伏了许久,好在人数不?多,若她拼了性命,或许还能护着殿下平安出关……

薛筠意却神色从容,甚至朝贺寒山笑了笑,“将军的伤可好了?”

贺寒山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下了马,大步来到?她的马前。

邬琅警惕地盯着他,双手紧紧攥着缰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试图用身?体护住薛筠意。

贺寒山唇角轻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而后便看向薛筠意道:“筠筠,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京都去,我会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的。”

“机会?”薛筠意嗤了声,“我不?需要?。”

她从腰间扯下一块沉甸甸的物什?,随手扔进贺寒山怀中,正是那日他一时冲动,给她的那块玄铁令。

“既然将军不?服气,不?如我们再比一场如何?若将军输了,便放我入寒州,往后山高路远,各凭本事。”

眼?见着男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薛筠意勾了勾唇,好心地再补一句:“这?是我给将军的机会,将军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筠筠,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胡闹。”

贺寒山几?乎咬碎了牙根才强忍着没发火,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逼着自?己耐下性子?来,放柔了语气道:“即使我放你去了寒州又如何?以你如今的身?子?,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臂,作?势要?把薛筠意从马背上抱下来,“来,筠筠,跟我回家吧。不?闹了好不?好?”

薛筠意恍若未闻,只是轻轻地捏了下邬琅的手背,示意他不?必害怕。在贺寒山惊异的眼?神中,她利落地翻身?下马,手中长?剑出鞘,直指他的咽喉。

“还是不?敢比吗?几?月不?见,将军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贺寒山死死盯着薛筠意的腿,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心中忽动,蓦地抬眸看向了坐在马背上的邬琅,在宫中时他便听闻薛筠意身?边有个极擅医术的少年,曾经?治好过贵妃娘娘的痼疾,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他一直不?曾把邬琅放在心上,难道,他真有本事医好薛筠意的腿吗?

四目相对,邬琅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他清楚地记得,在宫中时,贺寒山曾送给殿下一只断了腿的小雀儿,那伤痕过分醒目,一看便知是人为所致。

说是送给殿下的礼物,其?实不?过是想以此来羞辱殿下而已?,贺寒山是想警告殿下,她正如那雀儿一般,这?辈子?只能拖着一双残废的腿,乖乖地臣服在他手中。

可邬琅知道,不?是的。

他的殿下,从来都不?是什?么笼中之雀,她生来便该是翱翔于九天的凤,无人能拘她自?由。

剑尖往前深了一寸,流下几?滴殷红的血来。

士兵们下意识地想拥上前,却被贺寒山抬手拦住。他凝视着眼?前眸色沉静的少女,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的校场,他立在树荫下,看着那年幼的长?公主纵马驰骋,一头乌发在日光下荡着细碎的柔光,麦子?一样地摇曳。

他终究还是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会走到?这?般地步。

“筠筠,莫要?后悔。”

男人沉声,只一瞬功夫便挪开了身?形,宝刀压上她手中长?剑,一时间,铮铮碰撞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