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寒山愣了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筠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只觉不可?思议,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来,“你的腿还没医好,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为好,莫要胡思乱想。”

薛筠意要他的令牌,自然是为了出城,至于她的去处,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寒州姜家,姜皇后的母家。

那支曾替先?帝打下南疆半壁江山的龙虎军,随着姜家一路北上,如今正盘踞在边关,如一条悄无声息沉睡在暗夜中的蟒蛇,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可?他不明白薛筠意怎会冒出如此疯狂的念头。

一个?自幼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又?拖着一双残废的腿,能走多远呢?只怕刚出城门,便受不了外头的苦,自个?儿跑回宫里了。

贺寒山愈发觉得可?笑,不由?轻嗤道:“筠筠,清醒些。你如今这样子能做什么呢?”

薛筠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对答,难得朝他笑了笑,“将军不敢赌。”

贺寒山脸色骤然阴沉,此事有什么可?赌的?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真?能凭这副残破之躯跑到寒州,再挥兵南下,夺位登基。

他的筠筠,太天真?了。

不过,他也不是不可?以陪她玩一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他总要对他未来的妻子多一些耐心和纵容。

贺寒山随手?扯下腰间令牌,扔进?薛筠意怀里。

“这天底下,还没有我贺寒山不敢赌的事。不过筠筠若是输了……”男人勾了勾唇,笑得危险,“筠筠便该乖乖穿上嫁衣,回来做我的妻。”

薛筠意将令牌握进?掌心,不卑不亢地对上男人愈发大胆的目光。

“本宫不会输。”

她淡淡收回视线,吩咐宫人送客,又?命人把那傀偶带来,交由?贺寒山一并带走。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贺寒山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只要稍微激一激他,他便如此轻易地上钩了。

有了这块令牌,离京之事便容易了许多。

贺寒山才离开没多久,墨楹便从?宫外回来了,她满脸忐忑,说灵慧托她传话,叮嘱薛筠意务必谨慎行事,一切小心为上。

“殿下,您到底要做什么?”墨楹终于忍不住,惴惴不安地问道。

她隐约觉得这事和那夜皇帝在凤宁宫里说的那些话有关,却?又?拿不准薛筠意的心思。

薛筠意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道:“本宫要去寒州。”

出城之事,已经?计划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墨楹了。

她身子不便,路上难免遇到危险,墨楹乃武婢出身,肯继续跟着她自是最?好不过,若是墨楹不愿,她也不会强求什么。毕竟,留在宫里,至少能过着安逸的日?子,随她出城,可?是要去吃苦的。

墨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薛筠意的双腿,一时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是随本宫同去,还是留在宫里,你自己选。”薛筠意语气轻柔,“本宫不会为难你。”

听见这话,墨楹才从?震惊中回神?,慌忙跪了下来,“当初是皇后娘娘命奴婢到殿下身边伺候的,奴婢自然要一辈子跟着殿下,奴婢、奴婢不能辜负了娘娘的嘱托,更不能负了殿下这些年待奴婢的好。”

薛筠意故意严肃了几分:“去寒州可?不是件小事。路上是要吃不少苦的。”

“奴婢不怕吃苦。”墨楹咧着嘴笑,“没到殿下身边之前,奴婢待在奴巷里的那些日?子,才叫吃苦呢。”

墨楹说着,不觉红了眼眶,她连忙胡乱抹了把眼睛,关切问道:“您几时出城?可?都想好了?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得多带些盘缠才好……”

“去吧。不必准备太多,一切从?简。”薛筠意含笑把人扶起来。

墨楹用力?点了点头,“您放心,都交给?奴婢就好。”

小姑娘站起身,脚步匆忙地走远了,薛筠意这时才看见邬琅一直站在屏风旁边,脸色苍白,黑眸里写满了不安。

见她望过来,少年怯怯地开口:“殿下,您、您能带上奴同去吗?奴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奴会听话的,奴不想被您丢下……”

他无法想象没有薛筠意在身边的日?子,于他而言,长公主便是他人生的全部,她若是抛下他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活在这世上。

薛筠意无奈,本想等晚上再好好对她的小狗说这件事的,不想竟被他无意听了去,她只得轻叩桌案,示意他到身边来。

少年乖觉地膝行过来,在桌案下跪好,她勾起黑绳将人揽进?怀里,轻抚他的脊背,“本宫说过,无论去哪儿,都会把你带在身边的。”

如同吃了一剂定心丸,怀里的人明显松了口气,薛筠意继续道:“可?是阿琅,你要想好。若跟着本宫,路上会很辛苦。而且本宫的身子……还需要你来照顾。你可?愿意?”

“愿意,奴愿意的!”少年蓦地仰起清隽面庞,乌眸湿漉漉的,他表衷心似的去蹭她的掌心,坚定道,“只要能跟着殿下,让奴做什么都愿意。”

薛筠意弯唇,柔声道:“咱们三日?后出城。阿琅若是有要带的东西,记得早些收拾好。”

邬琅连忙应下,最?要紧的东西,自然是薛筠意的药,好在还有两日?的时间,足够他处理药材,研磨调配。

至于他自己的东西

趁着薛筠意在桌案前画舆图的功夫,邬琅悄悄回到隔间,从?书册夹缝里,取出那支用软帕仔细包着的海棠珠花步摇。

殿下赐予他的东西,唯有这件不能时时戴在身上。

可?这支步摇于他而言,便如天上的月亮那般珍贵,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时的情景,他满面潮.红地跪在长公主脚下,如同一只发.情的牲畜般,浪.荡又?淫.贱,可?长公主却?用她干净的手?,握住了那朵娇艳的海棠花,温柔而耐心地,施舍他畅快,赐予他自由?。

邬琅双手?握着步摇,不知不觉便将它贴在了心口,好半晌才舍得将它移开,小心地收进?他的包袱里。

夜里,他照旧蜷缩在薛筠意身边,只是一想到几日?后便要出城,心里既忐忑又?激动,怎么也睡不着。

“主人。”他转过脸,小声唤了句。

“嗯?”薛筠意的声音很清醒,显然也还未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