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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薛筠意很快发觉她的小狗比之?前胆大了许多。

皇帝的禁足令于她而言其?实没?什么用处,她本就身子不便,平日无事,便待在寝殿里读书作画,乐得自在。有时读得正入神,裙角便被人?怯怯地扯住,漂亮安静的少年?体贴地为她端来茶点瓜果,或是汤药蜜饯,有时也会把他自己送上来,伏在她怀里撒会儿娇,或是让她玩一会儿,聊以解闷。

她笑?着问?他近日为何这般主动,少年?面颊微红,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奴已经是您的人?了,自然?、自然?要侍奉得更加周到才行。”

殿下宠幸了他,那他便算是……有了名分吧?

邬琅悄悄地想。

这日,薛筠意正在看一封祁钰自琅州传回的书信,见?她读得专注,邬琅便自觉跪至桌案下,替她揉按起腿来。

换了药方后,薛筠意腿上知觉恢复不少,但?使力仍旧困难,这几日,他已经在研究针灸的法子了。

“殿下,孟太医来了。”墨楹站在屏风外禀话。

“请她进?来吧。”

“是。”

说起来,她也有许久未见?孟绛了。以前孟绛总是三四日便来一回,细心询问?她近日来双腿的感?受,再为她施针或是按穴。

孟绛朝她行过礼,便照例检查起她的状况。

“殿下的腿比之?前强了不少。这位邬公子……当真是医术高明,微臣佩服。”孟绛抬头看向一旁的邬琅,由衷地钦佩。

那日吴院判错怪邬琅后,心中?愧疚万分,翌日又亲自来了一趟青梧宫向邬琅赔罪,顺便向邬琅要来了那份方子,拿回太医院细细琢磨研究。自那之?后,吴院判便对邬琅赞不绝口,称他天?赋卓绝,颇有昔年?邬夫人?之?灵气。那方子孟绛也誊抄了一份,她不得不承认,邬琅的本事,的确担得起吴院判这份夸赞。

如此一来,孟绛便愈发惭愧,她受命为长公主医治腿疾,到头来,却比不过一个比她年?轻许多、资历尚浅的少年?。

邬琅听?着她的夸赞,面上并无多余情绪,只安静跪在薛筠意身侧。

“有些日子没?见?孟太医了,可是太医院有差事要忙?”薛筠意看着孟绛收拾药箱,随口问?道。

听?她问?及此事,孟绛不由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大病了一场,喝了好些药也不见?好。陛下龙颜大怒,如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守在娘娘榻前,可娘娘的身子却始终未见?好转。无奈之?下,陛下便传了邬家大公子入宫为娘娘诊治,那邬寒钰乃邬夫人?独子,这些年?在京中?又颇有神医之?盛名,本指望着他能拿出几分本事来,不曾想他不知给娘娘服了什么药,竟害得娘娘昏迷了一整夜,最后还是吴院判给娘娘施了针,才让娘娘醒了过来。微臣是今日轮值,勉强得了一个时辰的空,这才来了殿下这里。”

薛筠意眉心轻蹙,在青舒阁时,她的确听?过宫人?禀话,道江贵妃有恙,薛清芷还为此告了假去侍疾,本以为不过是寻常风寒,今日听?孟绛说起才知,竟这般严重。

孟绛提起此事便是一肚子的苦水,“吴院判说,娘娘这病来的蹊跷,多半是心疾之?故,可娘娘向来圣宠优渥,又怎会有烦心之?事?如今太医院人?人?自危,陛下一心牵挂娘娘身子,说不定哪日就动了火气,砍了太医们的脑袋……”

说到此处,孟绛顿了顿,不由多看了邬琅几眼。

“殿下,恕微臣冒昧,不知这位邬公子……可愿意为贵妃娘娘诊疾?若是能将娘娘医好,也算是功德一件。”

最要紧的是,能解太医院之?困境。

薛筠意默了默,她与江贵妃素日里并无什么来往,她也懒得费心去管旁人?的事。不过,若是经了此事,能让邬琅自信些,给他个历练本事的机会,倒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她便转过脸,温声问?邬琅:“孟太医所说之?事,阿琅可愿意试试?”

少年?垂着眼,“奴都听?殿下的。”

“既如此,本宫便带你去栖霞宫看看。”薛筠意想了想,又叮嘱道,“阿琅尽力便好,不必有太多负担。”

“是。”

少年?抬起脸,黑眸里写满了虔诚与驯服,殿下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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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宫里,贵妃榻前,太医们垂着头乌泱泱跪了一地。

薛筠意一进?殿便看见?了坐在床榻边的皇帝,数日不见?,他憔悴了不少,眼下乌青一片,也不知有几日没?睡了。

“儿臣见?过父皇。”

“你过来做什么?”皇帝抬眼看过来,满脸不悦,“不是让你禁足思过吗?如今连朕的话都敢不听?了?”

邬琅跪在薛筠意身后向皇帝行礼,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偷偷瞟了皇帝一眼。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男人?……

不,应该说是讨厌。

殿下来此本是好心,皇帝却不问?青红皂白就责骂殿下,还摆出这般难看的脸色来。

上次来青梧宫问?罪时也是如此,明明殿下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他厉声指责。

邬琅抿起唇,垂眼看向别处。

薛筠意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慢条斯理道:“儿臣是听?闻贵妃娘娘病了,所以特地过来探望娘娘。正好阿琅略懂一些医术,儿臣便把他也一同带了过来,若是能帮上娘娘一二,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话音落,还不及皇帝说什么,便有人?激动道:“陛下三思啊!他不过是邬府里一个爬床的奴婢生出来的脏东西,自幼连书都没?读过几本,怎会懂得医术,娘娘玉体何等尊贵,怎可让这等肮脏低贱之?人?触碰!”

说话的人?正是邬寒钰。他死?死?盯着邬琅,心里只盼着他这不懂事的弟弟莫要再给邬家添乱了。

自他被一道圣旨强行召入宫中?,他的噩梦便开始了。坊间盛传邬家大公子妙手回春,堪当神医之?名,却不知那都是他花了大价钱造出来的名声,可陛下如何知晓其?中?底细,只当他承了邬夫人?的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昔年?邬夫人?能令先帝朽木之?躯复生,如今贵妃娘娘只是染了些风寒,于他而言应当算不得什么难事。

圣意难违,邬寒钰只得硬着头皮,治不得也得治,他胡乱从邬夫人?留下的医书里寻了道治风寒的方子,为求见?效,又擅自添了些药量,哪知一碗药下肚,江贵妃当即便昏了过去,吴院判苦苦替他求情,才勉强保住了他的脑袋。

眼下贵妃娘娘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若再被邬琅治出什么好歹来,别说他的脑袋了,整个邬家怕是都要跟着遭殃。

一旁的吴院判却出声道:“陛下,这位公子的确有几分本事。眼下娘娘的身子耽搁不得,陛下何不让他试试。”

皇帝阴沉着脸,他可不信薛筠意会对江贵妃有什么好心肠,他偏宠贵妃,冷落皇后,薛筠意背地里不知要怎么记恨呢,又怎会好心给她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