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柳梦源瞪圆了眼?睛, 大声反驳道:“哪有人当真?一生不动情的?况且我都已经推算出?师兄的红鸾星了, 若是没有又怎会算出??”
燕玉鹤直言:“你算得不准。”
柳梦源兴致勃勃而来, 领了一顿斥责和?跪两?个时辰的水崖以及二?十遍手抄经书后?,气哭着离开, 走时撂话:“师兄,你现在不信我也?无妨,我算得究竟准不准, 待你真?正遇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待你真?正遇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燕玉鹤看着面前这个满面惊慌的少女, 耳中又浮现出?这句话。
她的衣袍十分朴素, 甚至经过摸爬滚打之后?变得很脏,披在身上的墨发光滑如上好?的绸缎, 隐隐遮住雪白的颈子?。她满身戒备,却又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仔细看来身体却是隐隐在发抖,不过仍强装镇定地与?他对视。
燕玉鹤想,姜箬鸣的身体,的确换了个芯子?。
剑仍在震响,嗡鸣声越发尖锐,那是只有燕玉鹤一个人能听到的警钟,像往常的每一次那样,给?燕玉鹤指出?妖邪的所在,再辅佐他除妖诛邪。
眼?下他追杀近半年的姜箬鸣就在面前,剑的反应极是激烈,急声催促着燕玉鹤,仿佛只要他神识一动,便会立即冲出?杀了面前的人。
燕玉鹤低垂着眼?,眸子?淡无波澜,面色平静。
无声的须臾间,他心?念轻动,宝剑就立即安静下来,马上停止了震鸣,变成悄无声息的死物。
与?此同时,面前的少女也?说话,不知为何将两?手举在头的两?侧,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张口就喊他鬼大哥。
燕玉鹤起先是有些疑惑她是不是患了眼?疾,竟将他认作鬼,其后?才想起,他如今的模样的确与?恶鬼无异。燕玉鹤并未解释,眸光倒映出?她怯弱的模样,乌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这样的打量让燕玉鹤觉得不适,心?口处尤其异常,不知名的燥意从心?底横生。
燕玉鹤开口赶人,只想让她快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少女俨然将此地当作避难所,不肯离开,说了许多话想要留下来。从这些话中,燕玉鹤迅速判断,她对自己?以及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并且毫无能力自保,连一群微不足道的小鬼都能将她吓成这样。
她甚至不知道自身的情况,在体内阳气所剩无几的情况下,竟然反过来要给?他渡阳气。
无知。燕玉鹤心?道。
但燕玉鹤还是将她留了下来,他是想知道此人会用什么方法,以阴盛阳衰的极阴之体给?他渡阳气。
在游历人间时,燕玉鹤曾遇到数不胜数的无数妖邪觊觎他的身体,概因他母亲是天上星君,流淌在他身上的一半神仙血脉使得他的精血、骨骼都成妖邪眼?中的宝贝。那些妖邪会幻作各种美丽精致的模样,用各种蛊惑人心?的伎俩企图将他吞吃,可燕玉鹤总能一眼?识破,完全不受影响。
那些手段对燕玉鹤来说,太过寻常,不足一提。
只是人终究不同。她走进来的时候,赤着脚落在地毯上,发出?的声音很轻,但燕玉鹤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去灵泉泡了许久,浑身上下都洗得干干净净,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宽大黑袍,衬得皮肤洁白如瓷,面容仍保留着在热水中久泡的红晕,房中的光照落在她身上,将她半露的颈子?照得发光,整个人都带着湿淋淋的水汽。
好?笑的是,她说自己?叫燕赤霞。
这事倒是平生头一回?遇见。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个在燕玉鹤面前冒充他的人,就算是姜箬鸣也?不敢在他面前假冒他的名讳。
燕玉鹤看着她,心?道这人真?是蠢得可以,如果将柳梦源拉来与?她比试,倒不知是谁更胜一筹。只是燕玉鹤面上没有任何表示,他也?懒得开口揭穿,干脆隐去了自己?的姓,只告诉她自己?叫玉鹤。
她认真?地与?燕玉鹤商量,有模有样地表示不想他吸太多阳气,说话时水润的眼?睛带着恳切,紧紧盯着他,红唇轻启间,露出?些许白白的牙齿。
一举一动,任何神情细节都落在燕玉鹤的眼?中,他想,或许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没有多少阳气了,她正用自己?局限的认知谋生路,并且把他当成一个脾气温和?,好?商议,并且对阳气十分渴望的恶鬼。
燕玉鹤没必要解释这些,加之他本身就话少,更懒得费口舌,对于她说的话皆应好?。
她以生涩的动作,带着拘谨靠近,温暖柔软的唇贴上他,与?他的气息交融在一起。燕玉鹤察觉自己?竟然没有产生分毫排斥,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先前那些探究的,好?奇的情绪也?不知在哪个瞬间悄然落根,发芽,慢悠悠地抽出?一抹绿,开出?名唤“欲望”的花,并且在燕玉鹤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缠住。
此时他才终于对柳梦源这个蠢师弟的星盘推演有了几分认可。
那一卦算得是准的,至少证明了他的命格里确有红鸾星不错,而至于是动情,还是动欲,就未可知了。
人是天性里就带着七情六欲,燕玉鹤从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例外,更遑论阴阳交合,男欢女爱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虽然他在各种地方听到了数不尽的关于他性子?冷漠,六根清净的言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那个蠢师弟惹生气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从不承认自己?是薄情寡心?之人。
相反,燕玉鹤倒是觉得自己?挺重情重义的,柳梦源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并且经常缠在他左右聒噪这一点就足以说明。
燕玉鹤只用了一瞬间,就接受了自己?被欲望浸染的事实?。从前不知,而今才知道姑娘家身上当真?是哪哪都软的,她像是柔弱无骨,不管触碰什么地方身体都会立即给?出?生涩反应,颤抖的羽睫和?总是无意识推拒他的舌尖,呼出?的气息又极其灼热,唇舌交缠时,情欲爆炸似的在心?口沸腾翻滚,总是驱使着他想要更进一步,索取更多。
尤其在她闪躲时,燕玉鹤就更生出?了欺负人的坏心?思?,看着她节节败退,水润的眼?眸露出?慌张之色,脸颊耳根红得如晚霞渲染,燕玉鹤的心?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于是唇角一勾,一个昳丽的笑就不经意流露出?来。
仿佛找到了这世间除却斩杀妖邪之外,第二?件有趣的事情。
她在隔壁房睡着,卸下了浑身的戒备,宽敞的黑袍落在床榻间,遮不住一双细长的腿,隐隐露出?圆润的肩头。许是太过疲倦,她睡得很沉,完全没察觉到燕玉鹤站在床边。
从未有人在燕玉鹤的房中过夜,他放出?绛星,指派着小家伙将人送回?去。
绛星是第一次见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床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认真?打量着她,过了片刻,它忽而将头贴过去,靠着她的手臂,长长的脖子?也?软在榻上,一副不值钱的倒贴模样。
“绛星。”燕玉鹤低沉着声音,暗含警告。
绛星回?头瞄了主?人一眼?,继而老老实?实?叼着她离开。她的灵魄尚未与?肉身完全融合,每回?睡着时,状态与?晕死相差无几,因此绛星将她叼着飞走时,她毫无知觉。
她奔命似的想要离开这座庙,即便身体疲倦到了极点也?要坚持走出?十几里地,最后?还是在睡着的时候被绛星叼回?来。
燕玉鹤可留她性命,但不可能放任她这般离开。
隔日夜晚,她像之前一样,被庙中的鬼追到荷塘。燕玉鹤圈为己?有的地界都设下了除邪咒,在最开始的时候杀了不少庙中作乱的鬼,后?来便再无别的鬼敢靠近。今夜这只女鬼不知如何被猪油蒙了心?,胆敢闯到他的屋前来。
燕玉鹤顺手灭了女鬼,目光落在狼狈的少女身上,第一眼?就看见她侧颈有一个淡淡的牙印。
其实?咬得并不深,但由于她体内阳气衰弱,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就像昨晚亲吻时他分明并没有用力,却还是将她的唇咬出?个小伤口,引得她悄悄抱怨。
燕玉鹤看着她雪白的脖子?上形成的牙印,竟是越看越觉得刺目,直到后?来变得不可忽视,一抹无名火在心?口蔓延,细细密密在心?腔中散开。
他将人按在灵泉中搓洗,想让她脖子?上的那块皮肤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却不想不论怎么揉搓,都只是将她的皮肤揉得通红一片,无法让牙印消失。
那女鬼已魂飞魄散,死有余辜,没得追究。燕玉鹤察觉不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只是烦躁地想,她这皮肤也?有错,不该如此轻易就留下别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