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雅坐在梳妆镜前整理着装,悄悄坐了许久,直至楼下传来车轮动静,那声音并不大,但听得她人一激灵,约莫着时间无几,她才又重新整顿片刻出门。

温尔雅径直走向书房。温秉海的习惯便是回家后先回书房整理一日之中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雷打不动,将每日与何人相见,发生事项整理完毕。当然不是他自己整理,他有一心腹,名曰老王,替他整理琐碎。

温尔雅在门口等待稍许,等老王汇报完毕出门,正好与之撞上视线。

老王惊喜万分地与她寒暄数句,门内的人已然知晓她的到来。

温秉海好整以暇坐在书桌前等她,目光中无半分惊讶。

温尔雅自小乖巧懂事,每次离家数久之时,定要先与他禀告。

温秉海稍一点头,平声询问:“到多久了?”

温尔雅道:“挺长时间了,我从医院看过妈妈,她现在还不错。”

温秉海没做声,良久才道:“许是不服老不行,你妈觉得不舒服,去医院体检才发现胰腺上有个肿瘤,给我打电话要我赶紧给她安排手术,人老了身体不行,竟还怕死。”

温尔雅心中苦闷:“是我做女儿的没尽到责任,早该提醒妈妈去体检,爸爸您也是。”

“安排上了。”温秉海道,“你妈一住院就给我安排上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温尔雅点点头,心里却叹一口气。温母的情况她都打探过,虽是肿瘤,但发现及时,手术十分成功,如今除了修养并无大碍。但父亲开口便与她打感情牌,深知如何拿捏她情感。

她一边沉默一边思索,当下竟能在对话中如此清醒,不知是进步还是愚蠢。这种清醒令她更难以释怀,但又时刻谨记前来找温父的目的。

温秉海静静地看着她。

“爸爸”温尔雅鼓足勇气,正要说出心中所想。

却被温秉海抢先一步说道:“温聿还小,有些事情处理不得当,你一个做姐姐的,不要和他计较。”

温尔雅顿了顿,嘴巴张张合合,原本酝酿好的话语被温秉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堵在喉间,她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温秉海又道:“外人始终是外人,只有咱们才是一家人,你一个当姐姐的要做好榜样,包容大方。”

“这些我都懂。”温尔雅蹙眉,抿了抿嘴唇,这不是她想要说的话。

温秉海摇头:“我和你妈终究是前浪,只有你弟强大,温家才能强大。所以女儿,你懂自己应该怎么做吗?”

温尔雅沉默地看着温秉海。她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和温聿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弱小无力,翻不起千层浪。一向□□□□的男人打起感情牌,此番行为是非常要命的,要命到令人措手不及。

温秉海见她不做声,于是捏捏额角,说自己过于劳累,需要休息。

温尔雅贴心嘱咐:“爸爸您好好休息,待会儿下楼吃饭,我交代厨房做些爸爸爱吃的饭菜。”

温秉海不说话,只冲着人招招手。

温尔雅离开,却在开门前一瞬间骤然转变姿态,转身道:“爸爸,我认为您应该把蓝本还给周弥生,不应该拿蓝本给温聿练手!温聿和周弥生的差距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您这样做只会毁了蓝本,毁了周弥生多年的心血!”

温秉海发怒:“胡说八道!”

温尔雅被这一声惊得心跳加速,但仍认为自己所言不错。身为高位者,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辛苦努力的成果吗?还有感情……感情不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

她道:“蓝本,就算不是周弥生的资产,那也应该是、是我的资产,我想收回我的东西,我有错吗?”

“你说你有没有错?”温秉海指着她委屈的嘴脸,“你赶紧给我滚,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滚!”

温尔雅不觉红了眼眶,方才还好言交谈,此刻却恶语相向。她从未料到过和家人撕破脸面的时刻,惊醒自己活了三十年都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地挑衅在家人心中的地位。

她转身拉开门把手,安排佣人将行李箱拿下楼,自己则走向温子沐睡觉的房间,将睡着的小家伙用毛毯包起,然后离去。

开出停车场的车子彰显出司机的心情,有种不管不顾,莽撞行驶的气魄。温秉海站在楼上,透过窗户俯瞰楼下,怒不可遏砸响手中水杯。

温子沐睡得酣甜。温尔雅行驶出门外不久,惊觉自己没了力气,于是换下佣人开车,自己则去后排,将小家伙的脑袋温柔搁置在腿间。

前几日还在满心欢心回国后的情景,如今却连行李箱都没打开便离去。温尔雅越想越难过,叫佣人将车朝她和周弥生婚房的方向驶去,她垂下眸来观察小家伙的长相,越来越能从他的脸庞中窥探到某人的基因。

她原本是觉得这孩子长相随她多些,时间越久,那人的基因就愈发明显。她不觉得这样不好,小家伙本来就是她和他的孩子。

虽然是个意外,但是惊喜的存在。

温尔雅从包里掏出手机,调至静音给那人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周弥生回得很快,却言简意赅:「?」

温尔雅说:「见一面。」

周弥生:「不是才见?」

温尔雅叹出一口气,认真回复:「我想和你聊聊。」

对面却毫不留情道:「没必要。」

温尔雅沉默许久,决心和他打感情牌。她不确定这招好不好用,但她知道自己此刻难受的原因是温秉海对她使用此招。

她道:「我刚被家人赶出,正在去家里的路上,你如果愿意,可以来找我,或者告诉我你现在的居住地址,儿子总说想你,我把他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周弥生过了很久才回复。

温尔雅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先怀疑她这话的真假,而后揣测她的意图,最后决定置之不理。

但他回的消息却是:「过几天再说吧。」

温尔雅只能收起手机,和温子沐回到原来的家里。她有洁癖,即使累到难受,也要吩咐佣人将卫生打扫干净。

这一晚几乎没停歇。

醒来之后,周弥生发来的地址静静躺在未读消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