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阳唇角微翘,又忍不住想犯贱,冷不丁冲他喊了声:“嘿,孙贼!”
孙子轩手一哆嗦,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回头朝赵煦阳比了个中指:“赵煦阳我是你爹!”
赵煦阳正要还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还挺厉害吼,认了这么一位年轻的爹。”
赵煦阳头顶一个响雷,呆了两秒,僵硬转身父亲赵诚信正威严地站在走廊里,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私人秘书兼保镖。
赵煦阳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摸着后脑勺挤出一个笑容:“爸,您怎么来了?”
赵诚信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小子四个多月不回家,似乎比以前壮了,也黑了不少,笑起来一排醒目的白牙,看上去傻乎乎的。
瞧见儿子这幅熊样,赵诚信心里越发火大:“你这是刚挖完煤回来?”
赵煦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仍旧笑哈哈的:“我天天在地里干活,风吹日晒的就黑了些。现在不都流行这种肤色吗,多健康。”
“你不是要过来找钟晴算账吗?怎么给人家当上苦力了?”赵诚信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儿子:“瞧你这点出息,也不嫌丢人!”
赵煦阳听得不开心,小声咕哝了一句:“你管我呢,反正我现在都不花你的钱了。”
赵诚信气极反笑:“行,你有种赵煦阳。”
早知道这小子这么不成器,当初就应该多生一个。现在可倒好,天天对着这么个玩意儿,早晚都得脑溢血。
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赵诚信没再动怒,深吸一口气,问:“钟晴呢?”
赵煦阳知道父亲找钟晴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义正辞严地说:“爸,你别去找阿晴了,又不是她让我留着这里的,找她干嘛呢?您自己回厦门吧,我是不会走的。”说着就往楼上去了。
赵诚信也没继续追问,回头朝秘书递了个眼色。
一个秘书立刻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块现金,朝孙子轩亮了亮:“小孩,你知道钟晴家在哪里吗?”
不等赵煦阳反应过来,孙子轩就飞快地收了钱,殷勤说:“她家就在广场对面的巷子里。不过现在她正在地里搭马房呢,你们往南走,经过一条商业街,再往南走一段就到了。”
赵煦阳见状连忙飞奔下楼。赵诚信又朝秘书摆了摆手,一名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壮汉会意上前,举重若轻地按住了赵煦阳的肩膀。赵煦阳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带着另外一个秘书出了门。
从民宿到地里,不过三四里的路,出门打个车几分钟就到了。田间道上不好倒车,师傅在路边停下了。
赵诚信和秘书下了车,沿着小道走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荒地上有几个人在搭棚屋。
几人都是灰黑色的劳动装束,身上脏兮兮的,脚上穿着胶靴。其中有个卷头发的女人,也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手里还掐着一支烟,时不时递到嘴边吸一口。
赵诚信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又戴上老花镜仔细瞅了瞅,这才终于确信,这女人就是钟晴。
赵诚信沉默片刻,让秘书过去把她叫过来。秘书穿着皮鞋下了地,踩了一脚泥,上去向钟晴说明了来意。
钟晴朝田间道的方向望了望,愣了一下,熄灭了烟,回头对李原野说:“李总,我去那边见个人,你先帮我看着点工人,别搭错了。”
李时雨在一旁听见了,回头看了眼赵诚信,问:“那是谁?你家亲戚?”
钟晴说:“赵煦阳他爸。”
李时雨神色一滞,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
“你跟他爸有啥可聊的。”钟晴一摆手,跟秘书走了。
到了田间道,钟晴客气地朝赵诚信伸出右手,笑说:“叔,您怎么来了?”
赵诚信握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沉默了。
赵诚信怔怔注视着钟晴,实在不敢相信,儿子从前交往的那位仪态端庄的大家闺秀竟然变成了一名乡村霸王花。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儿子居然为了这女人在乡下当牛做马四个多月。
钟晴也默默地看着赵诚信,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头顶上。半年不见,赵总裁的脑门似乎更亮了。可见人再有钱,也无法对抗脱发的难题。
赵诚信三十多岁就开始脱发,头顶的秀发像过度砍伐的植被逐年递减,荒漠化的头皮也越来越瞩目。过去二十多年,他把中医西医全都试了一遍,还是半点屁用没有,到了六十岁,发际线已经退到了后脑勺。
他当然也想过要植发,但麻药打多了伤脑子,他家儿子本来就不聪明,他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公司就彻底玩了。一番权衡之下,他还是放弃了植发。
为了掩饰自己的发际线,赵总裁不得不留起了秃头界最潮流的发型脑后的头发拼命往前梳,耳侧的头发留长往中间拢,风一吹,头发一绺一绺地漾开,头顶跟写了段五线谱似的。
可能是察觉到了钟晴的目光,赵诚信松开她的手,问了句:“忙着呢?”
“嗯,过阵子想养马,请了几个工人过来帮着搭马房。”钟晴指了指对面的荒地。
赵诚信点了点头:“那我来得不是时候了,你现在不太方便吧?”
钟晴客套说:“方便,我请朋友看着呢。您找我有事?”
赵诚信说:“想跟你聊一聊。”
钟晴心想请总裁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好像也不太像话,只好说:“那咱去家里聊吧。叔,您上车,我带您过去。”
赵诚信四下张望了一圈,终于确定她说的车就是眼前这辆脏不拉几的三轮车。
赵家祖上没穷过,他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寒碜的车。但他要是不上车,让人觉得嫌贫爱富好像也不大好,因而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爬后车斗。
谁知,爬了两下没爬上去,赵诚信带着火气,回头朝秘书喊:“小吴,扶我上车。”
秘书这会儿正对着马路牙子蹭脚底的泥,听见总裁吩咐,连忙上来把总裁装进了车斗。
赵诚信靠着挡板坐下,十几万的大衣上赫然多了两个鞋印子。他烦躁地拍了拍大衣,又对秘书说:“你也上来。”
秘书连忙摆手:“赵总不用,我跑步过去就行。”
赵诚信恼说:“你跟在三轮车后面跑步像什么样子?赶紧上来!”
人高马大的秘书只能攀着挡板上了车,以一种三折叠的坐姿把自己塞进了后车斗。
钟晴等两人坐好,也坐上驾驶座启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