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也以为,我对她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场火灾。但那天她跟我聊完之后我却发现,我那些卑微的姿态,可能并不只是因为当年的愧疚。”

李海西恍然大悟:“那你……就是单纯喜欢当狗?”

李时雨怒目而视。

李海西笑着举杯,劝他说:“那你就留下来呗,承认自己放不下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非要走?我看她对赵煦阳也没什么意思,你争取一下说不定就成了呢。”

李时雨语气唏嘘:“这么多年了,要成早成了。她说我不欠她的,意思不就是让我不要多想吗?她根本不想跟我有结果。”

李海西沉吟片刻,开口说:“时雨,我跟你说说我当初为什么来村里吧。”

两人慢慢喝着酒,聊起几年前的旧事。

“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多么崇高的人,当年决定回来考村官,不过是因为在北京待着太痛苦了,每天上班跟上坟一样,毫无价值,消极内耗,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

青桐跟我的处境也差不多。我们俩一商量,决定带着孩子回大理,为村里做点有用的事,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这样我们的人生也能有点意义。

可村民工作不好做啊,你看村北口那块荒地,一下雨就变成泥窝窝,哪个投资人看见了还想给我们投资?

我想把那块地改造成停车场,在村民大会上提了三年,这事还是没通过。当年那个开发商就随口说了一嘴,要买那块地建度假村,村里那帮人记到现在,天天做着发财的白日梦。

三年过去了,我还是什么都没做成。我也想过要放弃,但每次有这种想法,我都会问自己三个问题:我留在村子里,是正面情绪多还是负面情绪多?离开之后我会变得更好,更快乐吗?我会更有价值吗?

反思之后我就发现,我还是想留下来。哪怕最后真的什么也做不成,至少这几年我做的都是想做的事。”

李时雨沉默不语,不由在心底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

离开大理,他会变得更好吗?显然不会。今年春天,要不是回来大理,遇见了钟晴,说不定他已经在绝望之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这么想着,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闪过。

他忽然意识到,这半年钟晴之所以跟他暧昧不清,或许只是为了用感情牵绊住他,让他放弃自杀。毕竟,就连那天分别时,她都在劝他活下去。可见她对他并非全无感情,也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自私绝情。

她给了他一束光,并非让他水中捞月般徒劳地追逐它,而是想让那束光照亮他的生活,独自走下去也有面对惨淡人生的勇气。

说不定,她也像他一样,因为自己的人生变故才在感情里踟蹰不前,不敢跟他迈出下一步。要是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往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在担心和悔恨中度过。

窗外有辆车子经过,一束刺目的光照进他眼中,李时雨闭了闭眼,重又张开,彷如大梦初醒,心中所有的迷惘、失意和苦闷全都云开雾散。

他对着窗外笑了笑,深深吐出一口气,举起酒杯向李海西敬了敬,说:“海西,谢谢你今晚陪我喝酒。”

李海西见他眉目舒展,知道他应该是自我攻略成功了,笑着向他举杯说:“我听孙子轩说,他们明天早上八点半去地里收菜。早点起,别迟到。”

早上刚过八点,钟晴和高倩就开着三轮车出了门。大理冬季里日出时间晚,这会儿太阳刚刚露了个脸儿,天空是淡淡的铅青色。

钟晴身上穿了件旧棉衣,领口有点大,冷风灌进脖子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一踩油门,三轮车飞奔着跑向了文化广场。

她正要往南边巷子里转弯,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了声:“钟晴。”

钟晴回头看去,诧异地发现李时雨居然站在榕树下。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钟晴下了车。高倩也从后车斗下来,坐上驾驶座说:“我先去地里了。”

三轮车轰隆隆地消失在巷子里,钟晴上去问李时雨:“你不是去昆明了?”

李时雨说:“先不走了。”

钟晴满脸惊讶:“不走了?”

李时雨点头:“嗯。先帮你把地种完吧,毕竟种地也算是我的主意,总不能半途而废。”

钟晴又问:“阿奶那边呢?你不是要去看她吗?”

“她忙着准备元旦文艺汇演,没空搭理我。等过了元旦我再去看她吧。”

钟晴心中五味杂陈,低头咬了咬嘴唇,说:“那天我也跟你说了,我现在没办法开始一段有结果的感情,你……”

李时雨神情坚定:“我知道,我不要结果。”

钟晴愕然抬头,怔怔看着他。

李时雨唇角勾出一个微笑:“钟晴,那天你说想补偿我,至少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钟晴问:“怎么算有诚意?”

李时雨说:“对我真诚一点,不要忽冷忽热,也不要再装出一副绝情的样子赶我走。”

钟晴没有做声。

李时雨牵起她的手,语气诚恳:“钟晴,你不想要有结果的感情,那我就以别的身份陪着你,朋友,情人,种地合伙人都行。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有个结果。”

爱并非索取,而是相互给予,就像她希望他好好活着一样,他也希望她能更多地爱自己。

钟晴鼻子一酸:“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会离开?”

“那我就去找你。我连五个亿的债都欠过,还怕什么?”李时雨的声音温柔而笃定。

钟晴一声叹息,额头抵在他的胸膛靠了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严肃地说:“李时雨,那你答应我,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再有自杀的念头。”

“好,我答应你。”李时雨郑重承诺。

钟晴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他可能在这里站了很久,皮肤有些凉,早上没来得及刮胡子,新长的胡茬硬硬的,有种粗糙的颗粒感。

她仰头看着他,他顺势倾身过来,却停在离她近在咫尺的位置,沉声说:“跟赵煦阳接吻,是什么感觉啊?”

钟晴杏眼微抬:“你想知道?”

李时雨不置一词,目光如蓄势待发的野兽,紧紧地锁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