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十四今年一个十三岁,一个八岁,个头却比同龄少年高出不少,这得益于康熙的耳提面命,皇子们不仅从小熟背四书五经,还早早爬马背练习骑射功夫,不止心智比寻常少年更加成熟,身型亦更挺拔健壮。
胤祥望着风筝自言自语:“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放风筝……”
听了这话胤禵登时就是一声冷嗤,“十三哥,我说我陪你放,你又不肯!现在风筝都送人了,还放什么放!”
他拉着胤祥就往巷外走,“说好这次出来陪我玩,走走走!”
陛下亲征、太子监国,太子忙于政务,不大管束他们,胤祥胤禵这才有机会同老师称病告假,偷溜出来。原本他十三哥不肯,说得斩钉截铁,什么“就陪你出来一次,你须得答应我,回去之后用功习学,不得再有出宫的念头。皇阿玛走前特地令我督你勤学,四哥也再三叮嘱,叫我看牢你。”
结果,昨日出来之后,到这四阿哥府前,偶然知道乌拉那拉家的
人又住了进去,今日一大早,胤祥就踱到胤禵床前,手里抱一个风筝,悄悄问他:“十四弟,今儿出宫么?咱们早去早回。”
胤禵白眼都快翻上天。
这之后,又安安稳稳过了三个月。胤祥胤禵没再来四阿哥府打扰。
怀胎三月,扶摇的肚子开始显怀。冯太医每旬来请平安脉,皆道胎元稳固、母子无恙,瞒过怀胎的前三个月,扶摇方才去帖将喜讯告诉德妃。
很快,永和宫的掌事嬷嬷便来了,同行的还有奉命前来诊脉的两位太医。扶摇又让他们看过一回,都说脉象沉实,可保顺产。
德妃得到回禀,心中安定,便又着人快马加鞭去信告诉四阿哥。消息转瞬传遍宫苑,同时,也写到了每日发向西北前线的奏折上。
当四阿哥拿到信,已经是七日后,中军抵达昭莫多。当下已与准军交战过几次,清军战无不胜,士气正旺。
夜晚,四阿哥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夜里寒冷,胤禛双手都戴着鹿皮手套,隔着手套,他的手指慢慢伸到“扶摇”两个字上。
想象她挺着肚子闹脾气的样子,想象她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象她定然不肯听话,定会偷吃太医叮嘱的忌食之物,又想到宗门太太也住府里,不知宗门太太能不能管住她。
康熙步出营帐,远远就看见四儿子独自坐在偏角,不与将士们一块,也不与兄弟们一块,胤禛自己架起个小火堆,除了眼前火光灼灼,四周一片漆黑。
望了片刻,康熙转步,抬手制止侍从跟随,向胤禛走去。
胤禛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皇阿玛,怔了一瞬,赶紧起身,单膝跪地请安。
康熙让他起来,黑狐皮的袍子一掀坐到旁边,看见胤禛手里握的信,笑:“你也是快做阿玛的人了,倒比你三哥还早一步。”
胤禛微微低头,嘴角噙笑。
“先前你让朕换掉锡特库,朕虽没换他,但封了个副将去他营中。竟如你所料,这人临阵冒进,险些使西路军落入准军包围。好在朕调去的副将阵前夺权,没教锡特库酿成大祸。眼下大局已定,不出十日定能歼灭噶尔丹。老四,你很不错。”
“皇阿玛曾训示禁任贰心之臣,儿臣自当恪守。”
康熙从未像今日这样,和胤禛坐得这么近说话。胤禛性子冷,对人总是淡淡,既不像胤褆胤礽从小被康熙寄予厚望,也不像老三老八十三十四。
老三老八是温顺,十三十四是热忱,只有这个老四,他是冷的。虽然他也会唤一声皇阿玛,虽然他也总低着头,但他这个人是冷的。
康熙不喜欢他这性子,太沉太闷,不知他什么时候是高兴,不知什么时候会发怒。孝懿仁皇后在时,康熙曾与孝懿仁皇后说起胤禛这性子,说他“喜怒无度,阴晴未有定时。”
孝懿仁皇后疼爱胤禛疼爱得紧,不许别人诋毁她儿子,连皇帝也不行,两人在殿中争辩,没想到,这句话就被胤禛听了去。那时胤禛只有七岁,一双圆溜溜的眼平静地望着天子,单膝跪地认错:“皇阿玛,额娘,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深夜梦魇……”
回想起经年种种,康熙叹气,早知孝懿仁皇后早逝,当年便是依了她的意,多夸几句胤禛好、胤禛乖、胤禛天上有地下无又何妨?
“你任户部行走仅一年,户部尚书却对你赞誉有加。这一年有什么收获,说与朕听听?”
胤禛微怔,倒非皇阿玛要听他禀事,而是在这夜里,他看见皇阿玛望着他的目光,不知怎么,似乎柔和了些许……
是因为皇阿玛目中那团火星么,让他产生错觉……
略微思量,胤禛谨慎开口:“回皇阿玛,户部乃机枢之地,儿臣历练其中……”
这一夜,胤禛和康熙说了近十年来最多的一次话。
扶摇还不知德妃是专程给胤禛去了封信,信中不仅告知扶摇有喜,还特意强调已叫太医上门请脉,确保无虞。而扶摇之所以将事情告诉德妃,也是寄期望于能先让皇上知道,宫里每日都会往前线发报匣,若皇帝很快知道了,那么四阿哥也会很快知道。
这日,爱新觉罗氏带着漪兰,到城外佛寺为扶摇祈福。随行的还有四阿哥府的家丁。
爱新觉罗氏为扶摇及扶摇腹中孩子求了平安符,想到明年漪兰这孩子也要参加宫内大选,便替漪兰也求了一个。拿到手的平安符都是寺内禅师给做过法的。
漪兰捏着平安符的挂绳瞧了又瞧,正疑惑间,爱新觉罗氏道:“明年你要参加大选,这平安符就给你保个平安罢。”都说宫里是吃人的地儿,在宫外她和乌拉那拉氏还能为这孩子遮风挡雨,可一旦进宫,他们鞭长莫及,一切荣辱都靠漪兰自己了。
漪兰一听这话,嘴角就耷拉下来。
她默默收好平安符,垂着眼,嘴角微抿,不说谢,也不说好。爱新觉罗氏看她这低落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不高兴了。
漪兰一向乖巧本分,极少在爱新觉罗氏面前表现出抵触的情绪,在费都督府,无论爱新觉罗氏说什么,她从来都是点头应好。
爱新觉罗氏何尝不明白,身为人母又如何忍心,可是没办法啊。
爱新觉罗氏也不强求漪兰强颜欢笑了,出了大殿便带着女儿到静室去用斋饭。
只要香油钱给得够多,寺里斋饭随便吃。漪兰食不知味,吃几口便放下筷子,向爱新觉罗氏请求先行出去,要再到佛像前拜一拜。爱新觉罗氏温声答应,让两个丫头跟着漪兰。
“你们在这等着,我自己进去。”漪兰到菩萨座前拜了拜,求菩萨……保佑她落选。
保佑宫里那个没见过面的老男人不要看上她啊!
漪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磕头磕得砰砰作响,起来时脑门上红红的一片,颇有与菩萨赌气抱怨的意思。
她旁边蒲团上也跪着个人,那人从她拜菩萨起就一直看她。漪兰愤愤起身时,正好与之目光相撞。
她微微一愣,“怎么是你?”见那人目光往上,赶紧抹了抹脑门。寺里的地面不是那么干净,因而她脑门现下也不大干净。
那人见她发怔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
“姑娘,别拿手擦。”他递上一块锦帕,这锦帕呈明黄色,绣纹精美,其上还有淡淡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