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你起来。”苏日娜伸出手,偏头?看向她身后的位置:“安达,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听到苏日娜的话,顾如意后知后觉地转头?往身后看,刚好对上哈日查盖的眼睛,黄褐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对...对不起。”她猛然回神,一骨碌翻身跪坐在地,想?要碰他?,手伸到半路又不敢,只能?恍然无措地徘徊在半空中?发抖,再开口时更是急出了哭腔:“你...你...没事吧,对不起...我......”
见?她慌到连话都说不清楚,哈日查盖干脆出声打断:“我没事。”
他?抬起右胳膊,跟她说:“麻烦拉我一把。”
“哦,哦。”
顾如意连连点头?,双手握住他?的小臂,哈日查盖借势坐起来。
苏日娜是摔过的,第一时间问他?:“左胳膊呢,怎么样?”
顾如意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为了证明话里的真?实性?,哈日查盖用右手按住左肩,当着两人的面活动了几下左胳膊,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活在草原上的人,两三岁就开始学骑马,谁还?没摔过了,不过也幸好这?处雪地没被涉足过,所以比较松散,刚好化解了他?们摔下来时的力道。
“吓死我了。”苏日娜忍不住吐槽:“那你干嘛在地上躺半天,我还?以为你也摔断了胳膊呢。”
哈日查盖没动,是因为他?顾虑到顾如意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怕她吓坏,想?给她时间让她自?己缓缓,于是也就没出声提醒。
但他?并未解释,单手撑地站起来,朝两人伸出手:“地上凉,快起来。”
苏日娜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反观顾如意却没搭手,而是靠自?己笨拙地在地上折腾了半圈才起身。
哈日查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笑了笑,无所谓地垂下胳膊,说:“我过去看看巴日思。”
另一边,巴日思在额尔德木图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他?正弯腰检查它的状态。
哈日查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样,巴日思没受伤吧?”
额尔德木图站直身体,朝他?摇头?:“右前?腿不太好。”
闻言,哈日查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蹲身去查看。
马这?种生物,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站立,身体构造使然,马不像人,腿断了还?能?接上,如果马腿受伤严重,那么这?匹马就算完了,活着也只是受罪,为了减少它们的痛苦,牧民们往往会选择将它们安乐死。
马是牧民最好的朋友,放弃相伴多年?的伙伴,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情,但又不得不做。
前?几年?,苏日娜摔下来的那匹马,就被安乐死了。
哈日查盖围着巴日思的右前?蹄,前?后左右看了个遍后,确认它的伤不算严重,这?才松了口气。
“走吧,先回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没人会提出异议,正好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巴日思受了伤,不适合再负重,几人一商量,决定苏日娜和?额尔德木图共骑一匹,剩下的一匹匀给哈日查盖和?顾如意,巴日思则由哈日查盖牵着缰绳坠在身后。
回程的路上,来时的欢快不再,所有人都很沉默,只余下规律的阵阵马蹄声。
风吹过旷野,卷起飒飒白雪,也带来了顾如意的歉意。
“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拒绝苏日娜的邀约,如果她没有让哈日查盖再快一点,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唠叨
“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日查盖晃了晃手里的缰绳, 反问?道?。
“啊?”
没等顾如意说话?,他继续道?:“就是个意外,有人好好地在路边走还能被车撞呢。”
“别什么事都想着往自己身上揽。”哈日查盖说。
顾如意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小时候, 父母出门干活,留她在家照看?弟弟, 彼时顾兴业五岁, 而她也不过八岁,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连狗都嫌弃, 一个看?不住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捣乱去了,受点?伤都是常事, 父母回来看?到后,她总会收到责骂。
李美如尖锐的嗓音犹在耳边:“你都这么大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白痴那么多饭了, 废物。”
开始时,顾如意会觉得?委屈, 后来时间长了, 她也就习惯了, 事情发生后第一反应就是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再后来, 她长大了, 工作了,以为自己解脱了,可?是遇到的领导也总会发出类似的指责, 与破口?大骂的李美如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过是从一个坑走进了另一个。
而现在有人告诉她,别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顾如意觉得?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轰然崩塌。
最?初相遇时, 顾如意对哈日查盖的印象还停留在外界对蒙古族的形容,高达粗犷、豪迈不羁,当然他也确实长了一副那种样子。
现今细细回想起半个月来的相处,他完全颠覆了她的印象,总会在不经?意间语出惊人,但说出来的话?又格外通透。
可?惜顾如意还没来得?及感动太久,头顶再次响起哈日查盖的声音:“心?里存那么多事,难怪长不高。”
她唰地回头,狠狠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