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身后的动静,顾如意连头都没回一下,完全没当回事。
这个威胁,可能?对十年前的她来说?很?严重吧,可对现在的她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顾如意压根不想跟这座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多说?一句话,于是自己摸索着准备了一盆温水,中途遇到?任何?人也权当没看见,最后重新回到?那间极度压抑的小房间内,准备给奶奶擦身体。
不止是排泄物的味道,临近死亡,身上还会有一股宛如朽木般破败腐朽的味道,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老?人味。
顾如意忍住作呕的冲动,一点一点用沾湿的毛巾帮老?人擦去?身上的汗水和浮灰。
直到?她掀开薄毯,帮老?人翻了个身,准备擦拭背面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到?卫生间里吐了。
腐肉,大面积的腐肉,散发着恶臭。
原本长期卧床就容易长褥疮,再加上夏天天气炎热,更是加速了这一进度,老?太?太?屁股上的肉都变成黑色了。
吐过之后,顾如意突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她只是觉得奶奶很?可怜,操劳一生,把儿子拉扯大了,又带孙子,临死还要收这种罪。
人活一辈子,却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想想就让人觉得悲哀。
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奶奶在临走?之前,能?过得稍微舒服一点了。
关于奶奶身上的褥疮,她在网上咨询过医生了,说?是太?严重了,得住院手术,可考虑到?老?人现在的身体情况,其实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清楚,没几天了......
至此,顾如意的行程变安排得满满当当,早起要帮老?人擦洗身体,然后跟哈日查盖打?个视频电话,三餐随便将就一口,晚上就在房门口打?个地铺,有点什么?动静也能?及时听?见。
就这样过了三天,直到?第四天凌晨,房间里突然有人喊她名字,一声跟着一声,特?别清楚。
顾如意原本就是浅眠,一下子就醒了,赶紧起身往里面跑,带了床边,发现老?太?太?居然醒了。
一看到?她,老?太?太?颤巍巍地就想去?拉她的手,奈何?身体早就不听?使唤了,嘴里嗫喏着唤她的名字:“如意啊。”
顾如意一把握住她干如枯枝般的手,连连点头:“奶奶,我在,我在呢。”
奶奶忽然笑了,有泪水从浑浊的眼珠里溢出:“你...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是,奶奶,我回来了。”
“好,好。”
如此情形,分明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顾如意死死咬紧唇瓣,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如意啊。”
奶奶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苍老?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半晌,颤着声音,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
“对不起啊。”
一门亲事
奶奶到底还是去世了, 那句“对不起”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收到道歉,顾如意心里很不舒服, 可要说原谅嘛,她也并不想。
曾经做下的种种, 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而轻飘飘带过呢。
她所?能做的, 只剩下尽最后的孝道, 安稳地将?人送走。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剩下三?人赶过来时, 人已经没?了气息,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指责顾如意, 质问她为什么不把几个?人叫醒,害得他们没?见到最后一面,然后又问她奶奶是不是背着大家偷摸给她留了遗产之类的。
就当着尸体的面,那嘴脸看着特别狰狞丑陋, 顾如意看着只觉得可笑。
钱钱钱,永远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至于没?见到最后一面这事, 她也丝毫不觉得愧疚, 能做得她都做到了。
可他们呢?
哈日查盖说得对, 没?必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头上,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
吵归吵, 葬礼还是要办的。
李美如这人要面子, 在家里怎样都行,当着外人的面,她总还是要装一装的, 因?此,葬礼排场摆得那叫一个?大。
顾如意偶尔听?到村里人闲聊, 都夸李美如是个?孝顺媳妇,她赶紧快步离开,生怕自己忍不住揭开她的真面目,那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没?得惹麻烦。
葬礼办了三?天,顾如意就在灵堂前跪了三?天,给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亲朋邻居磕头。
夏日衣料薄,膝盖上硌出了大片淤青,走路稍微扯到一点,就把她疼得呲牙咧嘴,然后转头来了人,又毫不犹豫地跪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葬,按照习俗,还要在院子里大摆筵席,宴请前来吊唁的宾客,前院摆了快十桌,甚至因?为面积不够,都摆到大门外面去了。
有儿子和孙子在,还轮不到顾如意,于是她趁乱溜到后院给哈日查盖打电话。
视频接通,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顾如意突然觉得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扁了扁嘴巴,眼泪就跟着往外流。
这几天哭了太?多?次,那双原本漂亮的杏眼,肿得跟核桃似的。
隔着手机,看不见,摸不着的,哈日查盖只能干着急:“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哈日查盖。”顾如意哽咽着喊他的名字,说:“我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