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世界濒临崩塌,每每即将陷入混乱,他耳边那道绵甜的声音将他拉回来。庄敛在数不清的折磨和幻觉中握紧又松开胸前的那只小玻璃瓶,被它们吊着理智,没有疯,内里却已经开始崩坏腐烂。
这只小玻璃瓶是空的。
他亲手葬下了江予的骨灰,只将这只空玻璃瓶带在身边当成慰藉。
等江稚和秦晟悄悄来见他的时候,几乎快认不出他。
庄敛闹得很大,当然被一直坚持不懈寻找江予的江家人和他的朋友们注意到了。
他们从庄敛这里听到了真相。
可是也同样也无能为力。
庄家这几年升得太快,隐隐有在申城只手遮天的趋向,再加上那些因为庄曜和他们交好的世家,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掰不动他们。
“闻仲璟。”庄敛混沌的大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名字,连带着想起了江予曾经告诉过他的话,说,“我要见闻仲璟。”
“闻仲璟?”秦晟皱眉,“他不会来见你。”
闻家很神秘,闻家主虽然看上去很慈和,却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即使秦家和闻家有生意来往,也不一定能请动闻仲璟。
更何况闻仲璟曾经是庄夫人的继父,闹掰后不待见任何和庄夫人有关的人。
庄敛虽然不受庄家待见,但他和庄夫人血脉相连。
“告诉他,我知道那个人在哪儿。”庄敛低冷地说,他被折磨得太过消瘦,眼睛漆黑,宛如一个真正的精神病。
秦晟淡淡地看着他,很快答应了。
庄敛将眼神移到江稚脸上。
江家的两个儿子长得很像,庄敛却始终清醒,他很快移开眼神,迷恋地盯着屏幕上江予漂亮的笑靥。
宝宝。
江稚眼神落在屏幕上,他掐着掌心,没让眼泪失态掉下来,只是眼眶红得厉害,视线也模糊。他正要询问庄敛弟弟的骨灰在哪儿时,蓦地听庄敛说,“他说他很想你们。”
“他又在撒娇了。”庄敛弯了弯唇,电视屏幕的光投映在他苍白的脸上诡异可怖,他转动眼珠,目光发冷,说,“他在对你撒娇,求你看看他,你是他哥哥,你为什么不理他?”
“……”江稚张嘴,还没说话,就又被庄敛截断,“他会伤心。”
庄敛扯动苍白干裂的嘴唇渗出血珠,润湿了干燥的唇瓣,痴痴地笑,“骗你们的。”
“他是我的。”庄敛又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低喃,“宝宝,我好想你。”
“你别看他们。”
“你看看我。”
他不再理会江稚和秦晟,完全沉溺在只有他和江予的世界中,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被外界完全隔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认知。当闻仲璟来见他的时候,他只差一步就完全疯了。
他告诉了闻仲璟那个人被庄夫人抛尸的地方,作为交换,闻仲璟很快将他救出去,带回了意大利。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闻仲璟认了庄敛作外孙,亲自培养了他。
在庄敛刚离开精神病院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疯,但他却奇迹地恢复了正常。
至少从表面上看去,他的确恢复了正常,不像一个在精神病院里被折磨了两年的人。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他们又错了。
在庄敛出来后的几年,申城的那些世家莫名其妙开始失去继承人的联系,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庄家的人也接二连三开始出事。
这些人生前似乎都不约而同瞒着彼此签了器官捐赠协议,出事后器官都捐赠了出去,救了不少人的命。
一时之间,这些人名誉上涨。
但很快,他们曾经做过的事被人匿名披露出来:他们曾经为了给庄家的小少爷得到合适的心脏,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致使离世。
而那个人,就是被坚持不懈找了七、八年的江家的小儿子。
江家人当初为了找江予几乎将身家都砸了进去,大街小巷都贴着江予的寻人启事,以至于过了这么久不少人都还印象深刻。
所以这件事一出来,那些人刚赢得的好名誉直线下跌,世家的根基被动摇,很快如同风雨中飘摇的危楼倒塌。
庄敛从始至终都在国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直到只剩下了庄曜,庄敛才回了国,亲自取回了江予的心脏,在江予的坟前自戕。
在他生命流逝的第一秒起,世界开始崩塌。
庄敛在宛如世界末日的宏伟画卷中看见了
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也许是一团东西,也许是一个人,它和他对过话。
但他无法记住他们的对话,只知道那个东西不想让这个世界湮灭,所以这个世界会迎来一次重启,他能够再次见到心爱的少年。
他知道他的精神已经快崩溃,俨然快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他担心他的疯会影响到世界重启后的自己,从而伤害到他最心爱的少年。
于是他去见了闻仲璟,答应了他将世界重启到二十五年前,让他能救下他的爱人,只为了让他能好好看着他,不让他伤害到江予。
在他答应的那一刻,濒临完全湮灭的世界重启了。
(3)
西城区,破旧的握手楼,女人猛地拉开窗,听见相邻不远的楼层传来男人的叫骂,“老子抽不死你!□□娘……还敢反抗……过来!把他手脚绑上!”
乒乒乓乓的,只能听见男人难听的骂声和抽打的声音,唯独听不见孩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