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陈冼铅嗤笑一声,心说你活腻了,现在敢打过去打扰岳承泽,那简直是不要命,旁人可能不清楚,他跟了岳承泽二十多年了,看着这位从名不经传的太子爷到今天的岳家家主,光是上位就弄了好几个兄弟,意外的意外,自杀的自杀……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他当时还只是个比较能打的小混混,有幸一朝青云直上,自认是刀山血海面不改色,但面对大老板还得心甘情愿地装孙子。

“陈哥,要不您指点指点什么意思?”

陈冼铅笑了笑,把眼睛摘了下来,身旁的汉子立马低声下气地凑过来,他一言不发半天,直到用衬衫领口将血迹蹭干净,看着他这么巴结的样子,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二子,知道一句话吗?”

“什么话,您说!”

“好奇心害死猫……”他不再解释,出了厂房的门就直奔调查去了。

陈冼铅有时候也会觉得匪夷所思,他老板这么不近人情清心寡欲的主,就算这些年放下屠刀了,也不可能栽谁头上吧,有天他在岳家碰见梁骏梁医生的时候还纳闷,对方怎么跟他打听起了老板身边的伴儿?

“老板这些年身边有没有伴儿,你不比我清楚?”

梁骏当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好自为之。

他一头雾水,哪怕后来他偶然见到了周少爷,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往爱情的方面想过,直到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帮忙善后,就什么都懂了。

好嘛,梁骏那话怎么说来着,铁树开花节节高,一出更比一出闹。

身为再就业黑五类,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什么事匪夷所思,虽然这些年也见了不少别人的腌臜事,但是像他老板那样不干则已一干惊人的,还是异常少见。

……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

直到周时允扯着他的衣领子说饿,他才把人抱起来穿好衣服,捏着小孩的手细看的时候,发现那枚鸽血红戒指还好端端地戴在手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将它拨了下来。

小少爷哭得迷迷糊糊,还没意识到这个戒指代表了什么,只看到他要摘下来,心就突然慌了起来,刚想着说不要,他可以戴的,就看见岳承泽已经收好放戒指盒里了。

“爸爸……”他话音隐隐有些委屈。

又不知道说什么,爸爸好冷淡,他怎么装乖卖惨都没用,好像不喜欢他了,又没彻底抛弃他,刚想着去亲他的嘴角,像往常那样撒娇,就被父亲抱起来,下楼了。

明明他才是被肏的那个,被辜负的那个,现在弄得好像是对方被自己磨得忍不了了,周时允的心口酸涩,好在岳承泽总是管他的,从木制楼梯抱下去,一桌子精致的好菜,不少是江都的特色,小时候就喜欢的口味。

他被父亲放在座位上,端正地安顿好,可明明之前都是坐在爸爸腿上吃饭的,那时候他还会不好意思,跟岳承泽装作生气……

周时允小口地吃着,海鲜粥的口感很鲜香,加了糙米,多了些焦糊的香气,吃到胃里很舒服,面前还有盘黄糖糍粑,炸了一遍,挂上糖丝,小小的一个夹在筷子上,喂进嘴里,又酥脆又香甜,一下子迸发,里面的红糖浆甜而不腻,热热地流淌在唇齿间。

都是他喜欢的,也都很好吃。

只是吃着吃着就会没心思,他又不好意思总盯着岳承泽看,只好观察起了周围。

别墅层高不高,现代与古意交融得很和谐,屋外的庭院错落着青砖黑瓦,双披屋顶衔接巍峨的马头墙,四周偶尔摆放的几株时令花,并不惹眼,但很清幽。

中庭的正下方做了一个不知深浅的造景池,四方的水流平缓涌动,那水流汩汩,快要到眼前,最终却流入中间的方池里,是风水学上讲究的四水归一。

屋内没有主灯,中间嵌了正方形的通透玻璃,仿若深宅大院里的天井,投下微光,顺着这视线望向主厅,砌了一片古朴的黑石做了背景墙,又随着木制扶手的旋转弧度布设了弧形花坛,里面种着几株不知真假的风荷圆叶,抬枝向空中,烟雾婷婷袅袅地漫延。

青砖黑瓦,红花绿柳,简朴大气的风骨,时空的错层,仿佛步入了一场东方的烟雨。

江都的地理位置其实更偏向战国时期的楚地,四季烟雾缭绕,江上清波,往前算也是商埠重镇,文化的底蕴深厚,只是到了近代,随着经济重心的转移有些落寞。

周时允看着看着,想起小时候外祖经常喜欢带着他回乡下的老宅避暑,童年的暑气扑面而来,他跟着几个偶然认识的野孩子疯跑,一整个人都弥漫在清澈的流水和稻田的蛙声里。

“……”

他的心口似乎被眼前的一切烫伤,流淌出蜜一般的情绪,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岳承泽该会怎样地精心策划,该会怎样地细致考察。

什么时候?上次出差的时候,还是准备给他过生日的时候……他会想自己看到这座宅子时的感觉吗?会期待自己的反应吗?

无从得知。

有些话语是很难开口询问的,说与不说都很难再达到目的,因为过去已经发生,很难再改变什么……

就如同现在,岳承泽正坐在旁边,和他隔得不远,但仿佛就是有十万八千里一般,他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说的那句话,他知道了吗?他肯定知道了。

那样复杂的眷恋,缠绵的爱恨,都缓慢地在这个时空冷却,一连后日的十多天,他们都是这样平和地相处。

就像是他咬得只剩下外皮的那个流沙包,最终也没有被谁接过,留在了空荡荡的盘子里,仿佛在孤零零地诉说。

第三十七章 无解

申行瑶已经跑掉了。

“周时允,过来。”

他生气了?

原本还有些轻松的情绪像是被一时间扯回了原点,他的血一下子燥热了起来,从听见他的声音开始,腿都隐隐地打软,体内不由自主地涌现出无尽的酥麻和颤栗,心旌摇晃。

“……”

岳承泽的话音太过平静,只是站在原地,对他说,过来。

仿佛冰川间正流淌着浮动的冰块。

他咽了咽口水,听话地朝父亲走了过去。

岳承泽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就像是野兽看到猎物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领地,明明手臂已经暴起细微的青筋,眼神却平静得骇人。

他没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车上。

周时允被拉进车子里的时候,眼睛里甚至有些隐隐的紧张,他坐在柔软的真皮垫上,装作不在意地看窗外的风景,实则是借着反光偷看岳承泽的表情。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期待,只是岳承泽上车了之后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