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说啊?”谢有志一想到陆二那位权柄通天的爷发火的样子,就感觉心里突突直跳,“虽然你那位陆哥远在济南,可这边的事情,他又不是管不了,平日里你跟他好得穿一条裤子,怎么这件事情,又扭捏着不同他说?他难不成还不帮你?”

“陆哥肯定是要帮我的,可……”半年前陆哥也不好过,陆家瞧着繁荣富强,子孙众多,可子孙多也有子孙多的坏处,尤其是陆哥这样从小便把整个陆家视作囊中之物的人,半年前陆哥的大哥卷了几十万去东北当兵,居然跟日本人走到一块儿,准备要搞个大事儿,想捧溥仪重新当皇帝。

这事儿一出,天津不少革新派的将军都明里暗里怀疑陆家是想做两手准备,声望都大受打击。

这样时刻,夏稚实在是不太想再拿自己的小事儿麻烦陆哥了。

且这事儿假若是陆哥晓得了,以陆哥的脾气,怕是直接要跟陈伯都要撕破脸的!

事情本来就不止于此,夏稚甚至越发觉得,父亲的产业能够在陈伯手里继续昌盛下去,真是比在二哥手里烂掉好。

若不是二哥欠债,他甚至只打算年底去问一问陈伯,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定大家坐下来,就能和平解决。

夏稚没有跟谢有志说清楚,只道:“左右你陪我去就行,你姨妈不是嫁给了陈伯的弟弟当续弦?他可以不见我,总不能不见你吧,你把我送进去就是。”

“我的老天爷,你这不是为难我?你要是在陈公馆出什么事情,济南的陆二知道了,不得回来给我大卸八块?!”

“你现在不带我去,我此时此刻就把你在外头养了好几个外室的事情,告诉令堂,让你现在就大卸八块。”夏稚微笑。

谢有志愣住,随后委屈巴拉叹了口气,只能答应。

不过谢有志在进陈公馆的时候,让自己的司机先回去,回去必须直接给陆家在济南的府上发电报,告知此事。

夏稚当然什么都不怕,他可不行,陆二是真砍过人的啊!

第15章 春笋

陈公馆今日全府上下正在大扫除,门房看见是二奶奶的侄儿来了,连忙上前问好,夏稚默默站在后头,垂着眸,没有吭声。

“往里传,就说二奶奶的侄儿过来看二奶奶了!”

那门房声音洪亮,却像是从没见过夏稚一样,以为夏稚只是侄儿少爷的朋友,所以并不多问,让管家和丫头们领着就往公馆的巨大客厅里前去。

夏稚看领路的丫头也是生面孔,进屋后就连客厅的沙发都好像换了样式,从之前陈伯找人用檀木打造的木头家具,变成现在的软皮沙发,整个房子都像是换了主子似的,有种说不清楚的陌生。

丫头们让夏稚跟谢少爷在客厅稍等片刻,说二奶奶刚打了一夜的牌回来,这会儿也不知道起不起得来,派人上去传话了。

谢有志不知道夏稚是怎么想的,看了夏三一眼,见人没吭声,便对下人摆了摆手,表示他们等等。

待下人们上了茶点,谢有志抿了口红茶后,才凑到夏三的耳边小声说:“一会儿我姨妈下来咱们咋说?你总不能找我姨妈要钱吧?”

夏稚说实话,不是个泼辣嘴利的人,能够鼓起勇气来找陈伯要钱,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总不能把烂摊子交给大姐吧?大姐是个女人,孩子还病了,难不成还要让她来操心家里的经济问题?

爸爸在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什么样子,夏稚光是想到这里,便面上总有些火辣辣的。

这都要怪二哥,或许他自己也有责任,但……但肯定责任要小得多吧。

哎。

想这些实在于事无补,夏稚心里也突突直跳,下意识便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叫来一旁侍候的丫头,说:“你们大老爷陈老板在家吗?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夏家老三前来拜访。”

那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子,闻言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正要上去传话,却突然又被漂亮的青年叫住。

小丫头就见这唇红齿白的青年面上发红,犹豫了一会儿,加了一句:“不如你带我上去也行,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我去见陈老板吧。”

小丫头想了想,老实回答说:“大老爷冬天的时候就卧床不起了,现在是二老爷当家,先生有事的话,找二老爷也是一样的。”

夏稚一听这话,当即有些为难。

他跟陈伯的弟弟可不熟。

陈伯是跟着他父亲出生入死多年没错,但陈伯的弟弟好像是一直在乡下老家照顾父母,也就前几年才到天津。

夏稚父亲举办堂会的时候,陈伯弟弟也就来露面了几次,跟他父亲打了招呼,就不怎么上前说话,瞧着是个讷于说话的中年人。

就在夏稚还思考着到底是依旧坚持要见陈伯,还是说见陈伯弟弟的时候,楼上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枣红色金丝银线唐装的陈二下了楼,站在楼梯中间就跟下头的来客打招呼,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

“哎呦,真是稀客,有志怎么来了?还带了位标致的朋友,给你姨妈找牌搭子不成?”陈二脸圆肚大,乐呵呵的模样简直像是弥勒佛现世,但跟夏稚记忆里的陈伯弟弟却是对不上号。

记忆力陈伯弟弟瘦高个,更没有这样乐呵的时候。

“哈哈是啊,不过我这位朋友是半路遇上的,听说我来找姨妈打牌,说许久没有来拜访陈伯了,便跟着一起来,他是夏家的三公子,姨父您应当见过。”谢有志站起来笑着介绍。

夏稚看见陈二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笑容明显断了一秒,衔接起一个懒散微妙的点头,上下看了一眼夏稚,拖长了声音说道:“哦……原来是夏府的三少爷,我是见过,只是见得少,差点儿没认出来,三少爷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如今在哪儿高就啊?”

夏稚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耻于开口要钱,却也没有退缩的道理,毕竟他又不是没理的那一方。

夏稚便也笑着回道:“托陈伯和二老爷的福,自从家父故去后,由二位叔伯代为打理家父的产业,每月给家里分红,所以依旧是游手好闲,不需做些什么。”

“哦……”陈二眸子微微转了转,没有接这句话,转而去问谢有志,“有志啊,不是我说你,以后要带朋友来,最好提前说一声,免得我这什么准备都没有,怠慢了夏三公子。”

“不会的,二老爷若是得空,夏三只是想来问一下,怎么半年前起家里的分红就没有了,不光是陈伯这里,下头不少叔叔伯伯的分红也都没有到位,也不知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果真这样?!哎呀……应该是有些问题,这样吧,你先回去,待过几天我大哥清醒一些,我跟大哥好好说一下,家里的事情我也是不管的,都是大哥的手下在料理,现在你陈伯病了,几乎下不了床,你看这事儿闹的……”

夏稚看陈二说得敷衍,心里有数这是准备把他先把他糊弄过去,日后他若是再想来陈公馆,怕是门都进不了。

谢有志看这两人有来有回的说话打机锋,不好插嘴,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有小子突然跑进来大喊:“不好了!二老爷!少爷在学校被人打了!”

“什么?!”陈二虽然娶了新老婆,可对前妻留下的孩子也十分在意,闻言立马就要出门去给儿子讨个公道。

夏稚却在这个时候忽地眸色一动,叫住陈二:“二老爷这么慌张做什么?想必是令郎在学校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才会被同学打的,你去了难不成还要打他们一顿?那人家的家长不也要来找二老爷的麻烦?这样打来打去,岂不是没完没了?”

“你什么意思?”陈二忽地心惊肉跳起来,总觉得这个落魄了的夏三话里有话一样。

“你叫令郎好好跟其他几个同学道歉,把做错的事情纠正,想来和同学们立马又能和好了,也避免二老爷您去跟他们的家长对峙,你说是不是?”